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这一日的早朝,气氛从一开始就紧绷如弦。
户部尚书周经手捧一份厚厚的奏疏,面色铁青,率先出列,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启奏陛下!臣有本,冒死直谏!”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陛下登基未久,正宜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望!然!臣等痛心疾首地听闻,近月以来,内廷耗费无度,竟以搜罗奇珍异兽、精巧玩物为能事!”
他猛地展开奏疏,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字字泣血:
“西域玉雪豹,价值万金!昆仑碧眼金蟾,耗费巨万!羊脂白玉八骏,奢靡至极!更有甚者,豢养侏儒优伶,引进幻术杂耍,充斥宫闱!陛下!此等行径,与商纣之‘酒池肉林’何异?与隋炀之‘迷楼戏耍’何异?!”
“陛下!我大明国库空虚,去岁水旱白莲之灾,元气未复!九边将士尚在风霜中枕戈待旦!河南、山东流民嗷嗷待哺!陛下不念民生疾苦,不思国用维艰,却将内帑银钱,尽数挥霍于这些无用之玩物、奇技之淫巧之上!此乃何心?此乃何德?‘正德’年号,陛下登基之初便昭告天下,寓意‘端正德行,垂范后世’!然陛下今日所为,岂非自毁前言,贻笑大方?!臣等…臣等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啊!”
周经的话,如同点燃了引信!早已按捺不住的清流言官们如同被捅了马蜂窝,群情激愤!
“陛下!《尚书》有云:‘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陛下沉迷此等奇巧玩物,长此以往,必致心性浮躁,荒废朝政!此乃亡国之兆!臣泣血叩请陛下,悬崖勒马!” 都察院一位御史涕泪横流,以头抢地。
“陛下!内廷宦官,刘瑾、谷大用、张永等人,不思规劝陛下勤政修德,反以奇珍异物媚上惑主,耗费国帑,败坏圣德!其心可诛!其罪当斩!臣请陛下,即刻将此等奸佞阉宦,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肃清宫闱,以正朝纲!” 另一位言官矛头直指刘瑾等人,言辞激烈,杀气腾腾。
“臣附议!请陛下诛杀奸宦,以谢天下!”
“请陛下远离玩物,勤政修德!”
“陛下!莫忘‘正德’之训啊!”
一时间,奉天殿内斥责之声如潮水般汹涌,矛头直指皇帝的“玩物丧志”和以刘瑾为首的“奸宦”媚上乱政!每一句话都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朱厚照的脸上!那“正德”二字,此刻更是化作最锋利的匕首,反复剜割着他的自尊。
朱厚照端坐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藻遮挡着他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他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不过是想喘口气,想躲开那些令人窒息的奏章和规训,想找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快乐!可在他们眼里,这便成了“玩物丧志”!成了“自毁德行”!成了“亡国之兆”!他们口口声声“正德”,字字句句“垂范”,仿佛他朱厚照生来就是个需要被时刻管教、被钉在道德耻辱柱上的罪人!而刘瑾他们…那些能给他带来片刻欢愉、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人,在他们口中却成了十恶不赦、必须诛杀的奸佞!
一股被彻底否定、被集体围攻的憋屈感和巨大的逆反心理,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他猛地抬起头,透过晃动的玉藻,死死盯着殿内那些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大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够了!” 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御座上炸开!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斥责!
朱厚照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指着殿下群臣,声音尖锐而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朕不过是养了几只鸟兽,看了几场杂耍!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商纣隋炀?!就成了亡国之君?!朕的内帑银钱,朕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刘瑾、谷大用、张永他们是朕的家奴…知道朕心里憋闷!知道朕需要什么!他们费心费力,不过是想让朕开心一点!可你们呢?!你们除了整日板着脸,用那些圣人之言来教训朕!用‘正德’二字来压朕!你们还会做什么?!”
他猛地一甩袖子,厉声喝道:“传旨!”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侍奉朕躬,忠心体国,着加封内官监掌印,总督内外章奏!”
“御马监太监谷大用,勤勉王事,着提督十二团营!”
“神机营太监张永,忠勤可嘉,着兼掌御用监!”
“马永成、罗祥、魏彬、高凤、丘聚,皆忠心任事,着各晋一级,赏金百两,蟒袍一袭!”
一连串的擢升旨意,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那些刚刚还在声嘶力竭要求诛杀“奸佞”的朝臣脸上!朱厚照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宣泄着胸中积郁已久的愤懑与逆反!你们不是要朕“正德”吗?朕偏要提拔这些你们口中的“奸佞”!你们不是要朕“勤政”吗?朕偏要将批阅奏章之权交给刘瑾!看你们能奈朕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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