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六年的尾巴尖儿,终于在几场细碎的雪沫子里被扫进了历史。京城处处张灯结彩,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爆竹)、油脂(炸货)和一种名为“年关”的混合焦虑。陈瑜的新宅——“陈府”门口也贴上了红艳艳的对联,张伯指挥着临时雇来的小厮挂灯笼,黄元帅则霸占了刚铺上软垫的廊下躺椅,揣着爪子,眯着眼,一副“本帅坐镇,诸邪退散”的慵懒模样。
陈瑜本人,却窝在后院临时改造的“实验室”里,对着几块颜色浑浊、形状崎岖的琉璃疙瘩长吁短叹,脸皱得比苦瓜还苦。
“显微镜……我的显微镜啊……”他哀嚎着,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勉强有点弧度的琉璃片,对着窗外的天光看。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混沌,别说细菌螨虫,连自己的指纹都像隔了层毛玻璃。“这玩意儿能看个锤子的微观世界!孙医正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自从上次在杏林轩夸下海口,陈瑜就对“显微镜”这事儿上了头。他先是把主意打到了琉璃上——这玩意儿透明,像玻璃!结果跑遍了京城的琉璃作坊,发现要么是给佛像贴金镶边的彩色琉璃瓦片,厚实得很;要么就是做鼻烟壶、小摆件的料器,颜色花哨,质地不均,根本找不到纯净透明、适合磨镜片的材料!好不容易花大价钱弄来几块据说“最透亮”的琉璃料,自己动手想烧软了塑形,结果不是烧化了流成一滩,就是冷却后布满气泡和杂质,硬得像石头,根本没法磨!
“龚疯子啊龚疯子,你说那‘显微镜’是水晶透镜……可这时代上哪找纯净的大块水晶?还磨成透镜?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啊!”陈瑜绝望地挠头,看着桌上那堆价值不菲的琉璃废料,心在滴血。这年头的“高科技”研发,成本也太高了!
就在他对着琉璃疙瘩愁云惨雾之际,前院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哗,夹杂着张伯惊恐变调的声音:“殿……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闪开闪开!本宫找陈兄!陈兄!陈瑜!快出来!有好东西给你!”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变声期沙哑、无比熟悉的嗓音穿透风雪,嚣张地响起。
陈瑜一个激灵,手一抖,差点把宝贵的(废料)琉璃片摔了!朱厚照?!除夕夜?!这位小祖宗不在宫里守岁,跑他这“鬼宅”来干嘛?!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前院。
只见前庭雪地里,朱厚照裹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斗篷,小脸冻得红扑扑,眼睛却亮得像两盏小灯笼。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眉毛都快皱到一起的刘瑾,还有两个气喘吁吁、抬着一个硕大食盒的小太监。张伯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活像见了鬼——还是皇家御批的那种。
“殿下!您……您怎么出宫了?今日除夕,陛下和娘娘……”陈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哎呀!宫里闷死了!规矩多得要命!本宫借口更衣溜出来的!”朱厚照得意地一扬小下巴,指着那个大食盒,“瞧!本宫给你带年礼来了!御膳房刚出炉的!热乎着呢!”
刘瑾适时地叹了口气,对着陈瑜露出一个“你懂的,我也很绝望”的苦笑,低声道:“陈先生,殿下惦记着您这‘新家’第一次过年,非说宫里点心吃腻了,要给您送点‘烟火气’……咱家拦不住,只能跟来看着点。” 语气里透着熟稔的无奈,显然这种“擦屁股”的活儿没少干。
朱厚照已经迫不及待地指挥小太监打开食盒盖子。瞬间,一股混合着奶香、果香、蜜糖和油脂的、极其霸道的甜香气味喷薄而出!只见食盒里层层叠叠,码放着各色宫廷点心:晶莹剔透的豌豆黄、金黄油亮的蟹壳黄、雪白松软的芸豆卷、做成小兔子小老虎形状的奶饽饽、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裹满了芝麻的炸年糕!
黄元帅的鼻子瞬间就支棱起来了,“喵”地一声从躺椅上窜下,围着食盒打转,尾巴竖得笔直。
“怎么样?够意思吧!”朱厚照抓起一块炸年糕就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还不忘含糊地招呼陈瑜,“陈兄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刘伴伴,张伯,你们也尝尝!”
刘瑾连忙摆手:“奴婢不敢。” 张伯更是吓得连连后退。陈瑜看着这位除夕夜“微服私访”还自带宵夜的太子爷,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有点暖烘烘的。他赶紧把朱厚照让进刚收拾好的暖阁,奉上热茶。
朱厚照几口吞下年糕,像只巡视领地的小老虎,在陈瑜不大的宅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当他的目光落到后院那间还冒着烟、散发着古怪焦糊味的“实验室”时,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陈兄!那黑屋子是干嘛的?炼丹吗?”他不由分说就往后院跑。
“哎!殿下!小心!”陈瑜和刘瑾赶紧跟上。
推开“实验室”的门,一股更浓郁的焦糊味和热浪扑面而来。简陋的坩埚炉子还没完全冷却,旁边桌上散乱地堆着各种工具和那几块失败的琉璃疙瘩。
朱厚照拿起一块形状扭曲、布满气泡的绿色琉璃块,对着光看了看,嫌弃地撇嘴:“咦?这什么玩意儿?丑死了!陈兄你捣鼓这个干嘛?烧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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