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事件虽被扼杀于萌芽,但其带来的寒意却久久不散。靖安侯府周遭,明显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或扮作小贩,或伪装成路人,目光游移不定,似在逡巡,又似在等待。侯府护卫几次驱逐,这些人便混入人流消失,过不了多久,又换一批人出现。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陈瑜自身虽因“白发”而显得虚弱,但多年军旅和祝由术的底子尚在,寻常三五个刺客近不得身,且有赵铁柱安排的明暗护卫,他并不十分畏惧。真正让他夜不能寐、忧心如焚的,是孙妙仪和年幼的女儿无忧。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是无辜的软肋。一旦敌人丧心病狂,对他家人下手,后果不堪设想。府内虽已加强戒备,但百密一疏,终是难防。
这一日,朱厚照难得抽身,未带太多仪仗,只带着几个心腹侍卫,悄悄出宫,先与刘贞儿在约定之处短暂相聚,而后便一同来到靖安侯府,名义上是探视陈瑜“病情”。
在侯府书房,朱厚照见陈瑜眉宇间愁绪凝结,远胜身体病容,不由关切问道:“怀瑾,可是身体还有不适?或是朝中那些苍蝇又吵得你心烦?”
陈瑜屏退左右,只余君臣二人(刘贞儿则去内宅与孙妙仪说话)。他苦笑着摇头,将近日府外可疑人物出没、自己担忧家眷安危的焦虑和盘托出。
朱厚照听罢,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这些魑魅魍魉,当真无法无天!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威胁朕的股肱之臣的家眷!”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勐地一拍桌子,“怀瑾,此事你无需忧心!朕来安排!”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低声道:“母后宫中,乃是紫禁城最深处,守备最为森严,且皆是朕与母后的绝对心腹。寻常人绝难窥探,更遑论行刺。朕即刻安排,将孙夫人、安乐县主,还有……贞儿,一并接入慈宁宫!对外便称,太后喜爱孙夫人娴淑、安乐县主聪慧可爱,又怜贞儿身世,召入宫中陪伴解闷。有母后这面大旗,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更无人敢将手伸进慈宁宫!”
陈瑜闻言,心中大震,连忙起身:“陛下!此恩太重!太后宫中何等尊贵之地,岂能因臣之家事而……”
“哎!”朱厚照打断他,认真道,“怀瑾,你与朕名为君臣,实为手足。你的家人,便是朕的家人。更何况,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你,是朕!保护她们,不仅是为你,更是为朕铲除后顾之忧!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多言!”
陈瑜看着朱厚照真挚而坚定的目光,喉头有些哽咽,深深一揖:“臣……谢陛下隆恩!”
朱厚照行事雷厉风行,当日便有慈宁宫的嬷嬷和太监持太后懿旨来到侯府,恭请靖安侯夫人孙妙仪携安乐县主陈晏舒入宫“陪伴太后”,同时,一顶小轿也将刘贞儿从别院接走,一同送往慈宁宫。消息传出,京城上下虽有些许议论,但太后懿旨,无人敢质疑。孙妙仪虽不舍夫君,但也知这是最好的保护,含泪叮嘱陈瑜千万小心后,带着女儿随旨入宫。
家眷入宫,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陈瑜心中的焦虑去了大半,一股锐气重新在眼中凝聚。他知道,被动防守,永远无法根除威胁。宁王就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不把它揪出来打死,它随时会再次吐出毒信。
次日,朱厚照再次微服来到侯府。此时书房内,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气氛肃穆。
“怀瑾,如今嫂夫人和无忧已在母后宫中,安全无虞。你可有何打算?”朱厚照开门见山。
陈瑜沉吟片刻,目光如电,缓缓道:“陛下,如今敌暗我明,宁王盘踞江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在朝中有暗桩,在宫中有眼线,在江湖有爪牙,更蓄有私兵,野心勃勃。仅靠防守和被动反击,难以根除祸患。臣以为,当主动出击,引蛇出洞,一举斩断其爪牙,搜集其罪证,方可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主动出击?如何出击?”朱厚照身体前倾,眼中精光闪烁。
“臣请旨,”陈瑜一字一顿道,“南下巡查!”
“南下?”朱厚照一愣。
“正是!”陈瑜走到悬挂的大明疆域图前,手指点向江南、江西等地,“陛下可明发上谕,委派臣为钦差,南下巡查各地新政落实情况——诸如讲武堂分堂设立、农桑水利改进、皇家商会网点铺设、以及……南方各卫所整顿情况。理由充分,光明正大。”
他转过身,看着朱厚照:“臣此行,明为巡查新政,实则有三重目的。其一,吸引宁王及其党羽的注意力。臣离京南下,必然成为他们的焦点,无论是朝中暗桩的弹劾,还是江湖爪牙的刺杀,都会集中在臣的身上,反而能为京城,为皇宫减轻压力。其二,实地查探南方各地,尤其是江西周边卫所的实际情况。宁王若有异动,军备、粮草、兵马调动,必有蛛丝马迹。臣以巡查卫所整顿为名,可深入查探。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瑜压低声音,“臣可借此机会,暗中联络南方可靠的官员、将领,布置眼线,搜集宁王谋逆的切实证据!他在江西跋扈不法、私蓄甲兵、结交匪类、窥探宫闱等事,绝不可能毫无痕迹。只需找到关键人证物证,陛下便可名正言顺,发兵讨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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