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玉佩的往事如一道暖流,暂时熨帖了书房的肃杀,却也更加坚定了陈瑜肃清边患的决心。刘贞儿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沉甸甸的心事离开后,朱厚照望着那扇关上的门,眼神还有些发怔,半晌才收回心神,指尖再次重重敲在宣大舆图上。
“怀瑾,刘姑娘的身世…代王府脱不了干系!”朱厚照的声音冷得像冰,“等边关的事料理干净,这代王府,朕也要好好查一查!”
陈瑜肃然点头:“陛下放心,贞儿姐的委屈,臣记着。眼下当务之急,仍是九边肃贪。厂卫撒网需时,然‘釜底抽薪’之策,亦可先行一步。”他铺开一张名单,正是铜匣中那份素笺的抄录。
“陛下请看,名单上这些中下层军官——千总、把总、乃至实权百户,虽非首恶,却是盘踞地方、执行走私、克扣军饷的爪牙,亦是边军积弊的直接推手。彼等官职不高,根基相对浅薄,且彼此之间多为利益勾连,未必铁板一块。”陈瑜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臣以为,可明发兵部勘合,以‘讲武堂受训’、‘京营轮调见习’为名,将名单中部分位置关键、劣迹相对‘轻’、或查有实证但暂不宜动其上司者,分批调入京城!”
朱厚照眼睛一亮:“调入京城?好!进了朕的笼子,是搓圆捏扁,还是撬开他们的嘴,就由不得他们了!此计甚妙!既剪除了地方爪牙,又不会立刻惊动后面的大鱼,还能为后续查证提供活口!怀瑾,此事由你与兵部、五军都督府协调办理,尽快拟出名录!”
“臣遵旨!”陈瑜应下,又道,“然调入京城者终是少数,且需时日。边镇之地,厂卫密探虽勇,终究人地生疏,耳目有限。欲得铁证,尤其是那走私通道与核心账册,非有熟悉边情、且绝对可靠的内应不可!”
“内应?”朱厚照皱眉,“边军糜烂至此,还能有可靠之人?”
“有!”陈瑜斩钉截铁,“九边百万军户,忠良之士虽被压制,然绝非死绝!臣此行暗访,亦发现些端倪。如大同右卫一个姓赵的试百户,其父死于鞑靼之手,对走私资敌深恶痛绝,曾暗中收集证据上告,反遭打压;宣府镇一个姓李的老哨长,戍边三十年,刚正不阿,因不肯同流合污克扣军粮,被排挤至烽燧台苦熬。此等心怀忠义、熟悉边情、且与当地蠹虫素有旧怨者,正是可用之人!”
他目光灼灼:“臣请陛下密旨,允臣遴选此等忠勇可靠之边军底层军官或资深军余,许以重赏及未来前程,由潜入的厂卫秘密接触,纳入协查!彼等久在边陲,熟知本地豪强、商队、乃至隐秘小道,由其协助探查走私路线、盯梢关键人物、甚至策反对方账房、护卫,远比厂卫外来者事半功倍!此乃以边人治边蠹!”
“好一个‘以边人治边蠹’!”朱厚照拍案叫绝,“准!怀瑾,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所需钱银,从朕的内库直接拨付!告诉那些人,只要忠心办事,拿到真凭实据,朕不吝封赏!讲武堂、神策军,皆可为其敞开大门!”
君臣二人就具体人选、联络方式、策反手段、安全措施等细节又密议良久。窗外日影西斜,将书房内的身影拉长。
几日后,紫禁城西苑豹房精舍。刘瑾垂手侍立,将一份密报呈给朱厚照:“皇爷,东厂潜入大同的档头密奏,发现‘庆裕隆’商队三日后将有一批‘皮货’运往张家口,押队的是其大掌柜的心腹,行踪诡秘。疑为大宗私货。然对方护卫森严,且有疑似边军好手混杂其中,厂卫人手不足,恐难以截获。”
朱厚照看着密报,眉头紧锁。陈瑜的“边人协查”刚刚铺开,远水难救近火。就在此时,侍立在一旁、一个身着飞鱼服、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锦衣卫千户,忽然躬身开口:“陛下,奴婢钱宁,或可一试。”
朱厚照抬眼看他。钱宁,此人他有些印象,是刘瑾近来颇为倚重的一个干将,据说身手了得,心思缜密,在侦缉江湖事上颇有建树。
“哦?你有何法?”朱厚照问道。
钱宁声音不高,却透着自信:“奴婢早年混迹三教九流,精通各地方言、切口,尤擅伪装。庆裕隆此批货既走张家口,必经野狐岭一带的崎岖小道。奴婢可伪装成塞外马匪‘一阵风’的接头人,假意与商队护卫中的江湖败类接触,诈称有‘大买卖’合作,诱其离队或制造混乱。同时,奴婢可率精干番子,伏于险要处,以强弓劲弩远程袭扰,不求全歼,但求制造恐慌,逼其车队分散或遗落关键货物箱笼!只要拿到一件铁器或一包火药,便是铁证!若运气好,或能趁乱夺得其押运的账册副本!”
他思路清晰,计划大胆而周密,将江湖手段与厂卫武力结合,目标明确——不求人赃并获,只求撕开一道口子,拿到哪怕一件实证!
朱厚照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刘瑾。刘瑾连忙躬身:“皇爷,钱宁此策虽险,然确有可行之处。此子机变百出,身手不凡,或可当此任。”
“好!”朱厚照果断拍板,“钱宁,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人手、器械,由刘瑾调配!朕只要结果!记住,哪怕只拿到一片走私的箭头,朕也记你大功一件!若事败…”他语气转冷,“你知道规矩!”
钱宁单膝跪地,抱拳沉声,声音带着一股搏命的狠劲:“奴婢领旨!定不负皇爷重托!若事败,奴婢提头来见!” 他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光芒,这是一次巨大的风险,更是直抵天听的绝佳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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