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初夏的清晨,本该是朝霞满天的好光景,但紫禁城奉天殿前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寒冬腊月。以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阁老为首,六部九卿、都察院、翰林院、六科廊言官…黑压压一片官员,身着庄严的朝服,手持象牙笏板,如同雕塑般跪伏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们身前,铺展开一道由数十份奏章联名签署的血书!猩红的字迹在晨光下刺目惊心。
伏阙!这是文官集团在认为君上有重大过失、常规劝谏无效时,所能采取的最激烈、最悲壮的集体抗议方式!
“臣等泣血叩请陛下!诛杀妖道陈瑜!铲除阉宦八虎!肃清宫闱!以正‘正德’之名!以安天下社稷!”内阁首辅刘健苍老而悲怆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空旷的殿前广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诛杀陈瑜!铲除八虎!”数百名官员齐声高呼,声浪滚滚,直冲云霄,震得殿宇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悲愤。
朱厚照昨夜在西苑格物院看李实用简陋工具分辨矿石看得入迷,睡得很晚,此刻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惊醒,匆匆套上龙袍赶到前殿。他站在高高的丹陛上,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气势汹汹的臣子,脸色先是惊愕,随即被巨大的愤怒和憋屈取代。又是这样!又是逼宫!而且这次矛头直接指向了他最信任的陈怀瑾!
“反了!都反了!”朱厚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下方,“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逼宫吗?!陈卿何罪?刘瑾他们又犯了哪条王法?炼丹?谁告诉你们陈卿在炼丹?!”
“陛下!”李东阳须发戟张,毫不退缩地抬头直视,“西苑格物院,妖氛弥漫!陈瑜公然招揽妖道方士,行炼丹炉鼎之事!此乃历代亡国之先兆!刘瑾等阉宦,为虎作伥,祸乱宫闱!证据确凿,京城百姓皆可见证!陛下若再姑息养奸,大明江山,必毁于此等妖邪之手!臣等今日伏阙,宁死也要清君侧,正视听!”他指向身后那刺目的血书。
“妖邪?炼丹?”朱厚照简直要气笑了,他当然知道陈瑜在干嘛,那可比炼丹有意思多了!他刚想破口大骂,眼角余光瞥见陈瑜在武勋班列中对他微微摇头。陈瑜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朱厚照一愣,随即福至心灵,强行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反而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容:“好!好一个‘证据确凿’!既然诸位爱卿言之凿凿,说陈卿和刘瑾他们在行妖邪炼丹之术,那朕今日倒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看看,陈卿这‘妖术’,到底有多妖!”
他转向陈瑜,声音故意拔高:“靖安侯!你不是在格物院‘炼丹’吗?把你那些‘妖器’、‘妖法’都给朕搬上来!就在这紫宸殿上,当着诸位‘忠臣’的面,给朕炼一炉‘长生不老丹’看看!也让诸位开开眼,见识见识你这‘祸国妖术’!”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刘健等人愣住了,没想到皇帝会来这一手。刘瑾等跪在角落的“八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皇帝真要拿他们开刀了。只有陈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臣遵旨!”陈瑜朗声应道,从容出列。他对着赵铁柱低语几句,赵铁柱立刻飞奔而去。
很快,几个小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抬着几样东西进了大殿:
一个半人高的红泥小火炉,里面炭火烧得正旺。两个盛满清水的大铜盆。 几个厚实的琉璃大碗(陈瑜玻璃坊的产物)。 几个纸包,里面分别是雪白的硝石粉、红褐色的铁粉、一些黑乎乎的木炭粉。还有几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宣纸。
没有丹炉!没有符咒!没有奇形怪状的草药!只有这些寻常甚至有些简陋的东西。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陈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诸位大人,”陈瑜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清朗,“陛下有旨,让臣演示‘炼丹’。臣惶恐,长生不老丹,臣炼不出。但臣在格物院,研究的不过是些天地间寻常之物的变化之理。今日,就献丑演示几个小把戏,权当…给诸位大人解闷。”
他先拿起一包硝石粉,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将其缓缓倒入其中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里,并用一根木棍缓缓搅拌。一边搅拌,一边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此乃‘太阴玄精’,遇水则寒,化气凝冰…”
随着硝石溶解,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铜盆里的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丝丝寒气升腾而起!不过片刻功夫,大半盆水竟然真的凝结成了晶莹的冰块!在初夏的清晨,紫宸殿上,凭空出现了一大块冰!
“嘶——!”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朱厚照都瞪大了眼睛,虽然他知道原理(陈瑜给他讲过),但亲眼在朝堂上看到还是觉得神奇无比!群臣更是目瞪口呆,几个老臣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真的感到了寒意。
“妖…妖术!定是妖术!”一个御史指着冰块,手指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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