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寒气尚未散尽,大年初一的朝阳却已挣破了云层,将稀薄而金贵的暖意洒向南方连绵山峦环抱中的野猪村。炊烟早已歇下,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鞭炮燃放后的硝石味儿和隔年饭的淡淡香气,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贴着崭新的红纸福字,就是那最穷的人家也将往年的红纸翻出来,请人在上面写上了“平安顺序”“五谷丰登”等简单的祈福语。村里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按照祖辈传下的规矩,大年初一需得吃那“隔年饭”,寓意着年年有余。往年野猪村村民吃完大年初一的隔年饭,男人们要么扛起锄头去巡看村口的菜地、给圈里的牛羊添把草料,要么扎堆在晒谷场闲聊来年的耕种生计;女人们忙着收拾碗筷、缝补衣物,孩子们则在村道上追跑打闹,或是围着长辈讨几颗炒花生,邻里间互相道句 “新年好”,便是朴素又实在的年味儿。可今年野猪村的大年初一却格外不同。村民们囫囵吃过那“隔年饭”,便三三两两地相约着,裹紧身上不算厚实的冬衣,朝着那座春日里李晚刚找人修缮一新的村庙走去。人声渐渐汇聚,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快走!快走!去晚了怕占不到好位置哩!”一个汉子催促着自家婆娘,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好奇,“听说那沈家小媳妇,就是李晚,要带着她那帮娃娃们在村庙前头表演啥节目……”
旁边一个妇人立刻接话,声音里透着兴奋:“是啊是啊,听我家那皮猴子念叨好几天了,神神秘秘的,说什么要演‘老鼠嫁女’!一群娃娃扮老鼠,想想就有趣!”
另一个提着篮子的婶子却反驳道:“不对不对,我家来弟前儿下地打猪草,路过沈家院子时偷偷瞧见了,说她们在排个叫什么‘司’的……砸什么水缸……怪吓人的!”
“那叫‘司马光砸缸’!”一个略识得几个字的年轻人忍不住插嘴,带着点卖弄的口气,“是古时候一个聪明娃娃的故事!”
“管他砸缸还是嫁女,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众人说说笑笑,脚步愈发快了。李晚这个名字,在野猪村早已不是新鲜事。自她嫁到沈家,这村子里就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个女子,不仅识文断字,还收留乞儿,弄什么“幼儿启蒙”,搞什么承包洼地、新法育苗,开什么玩具铺子,桩桩件件都透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新奇。
人流中,自然也少不了唱反调的声音。以沈族长媳妇周氏为首的几个妇人,故意落在后头,撇着嘴,眼角眉梢挂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哗众取宠!”周氏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一个外姓媳妇,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整日里抛头露面,如今又带着一群野孩子胡闹,成何体统!”
旁边一个瘦高妇人附和:“就是,听说还把娘家弟弟和府城来的什么少爷都招来了,真是……也不怕人说闲话。”
“过年就该有个过年的样子,祭祖、走亲戚才是正理,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我看她能演出个什么花样来。”周氏说着,脚下的步子却并未停下,她要去亲眼看看,这李晚到底能闹出多大的笑话。
此时的村庙前,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被村民们议论中心的李晚,此时正忙得脚不沾地。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棉裙,外面罩了件素色比甲,乌黑的头发简单地绾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根嵌着细碎淡水珠的梅花银簪子,这是她为自己设计,请琳琅阁的将人帮忙制作的,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不过却显得干净利落,眉眼间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村妇的沉静与灵动。
她身边围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看着才四五岁模样。
“阿九,别紧张,就像我们平时排练那样就好。”李晚柔声对拉着她衣角的阿九说道。今天,他要在“老鼠嫁女”里扮演一小袋粮食,在“司马光砸缸”里扮演那个落水的孩子,虽然台词不多,却能锻炼他的胆量,帮助他学习与同伴配合。
听到李晚的话,阿九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依赖与不安交织,小手攥得更紧了些,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大姐,一会儿我和杰哥儿、明哥儿也要表演节目吗?”问话的是李晚的堂弟李旺,他身边站着李晚的亲弟弟李杰,以及一个穿着绸缎棉袍、气质明显不同的齐明。他们是今天一大早才从邻村李家村赶过来的。
过年前,李晚便让家中护卫石磊去问过他们,要不要来野猪村一起过年。李杰和李旺觉得过年理应在家陪伴爷奶和爹娘,便婉拒了。但耐不住对姐姐操办的“新年演出”的好奇,以及想感受一下这“不一样的过年方式”,这才在大年初一清晨,顶着寒气赶了过来。
李晚看着三个半大少年,笑着点头:“嗯!自然要表演。你跟杰哥儿可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年纪最小的秀才老爷,明哥儿来自府城,见识广博,且早已启蒙,怎么能不露一手呢?不过具体表演什么,你们三个自己商量商量,一会儿告诉柳芽就好。”她有意让这几个读书人也参与进来,打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固有观念,让他们知道不能读死书,要学会劳逸结合,学会拉近与乡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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