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成过来时,大队保管员正在给这六个人分组。
中间有一对夫妇,相貌气质明显和其他人有区别。
五十多岁的模样,男的一身中山装,戴着眼镜,温文儒雅;女的消瘦,穿着板正的列宁服,文质彬彬中带着几分羸弱。
王铁成知道这对夫妻是海城大学的老师,也是李干事口中,需要重点劳动教育的“老右”。
下放来的人年纪偏大,又不像干活的料,几个生产队的队长都不想要,于是相互推诿。
大队保管员有些生气,正想吼两嗓子,一见大队长过来了,立刻像见了救星。
“你们都别嚷嚷,分配下放的人去生产队劳动,是县里的决定,和我说不着。现在大队长来了,你们找他……”
王铁成一听这话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找我”?我也头大着呢。
好容易,他说服几个队长一人领一个去小队干活,但那对夫妻剩下了。
他俩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哪有人下田穿得像走亲戚似的。
没办法,王铁成只能安排这对夫妻和余军河一起去豆地除草。
他带着两人爬到坡上,就见余军河和教他锄草的社员在地边聊天。
心情不美的王铁成黑沉着脸,吼了一声:“怎么不赶紧干活,在看什么呢?”
余军河见他过来并不害怕,反而殷勤地迎上几步,“王叔,我看用锄头锄草很不方便,就商量着换个耙子来。”
“臭小子,你怎么那么多事儿?还不赶紧跟着干?”
“哎哟,地里的石子儿太多,伤锄头,用耙子几下不就把石头搂出来了。”
“咦,看不出来啊,军河你还干过活?”王铁成有些惊奇。
余军河一挺小胸脯,自豪地说:
“那是当然,我家在军区大院里,也有一块小菜地,爸妈工作忙,都靠我们兄弟几个打理。”
“那行,既然你知道怎么干,那这片豆地的草就归你了,另外你再带一下这两位老同志。”
说着,王铁成给他介绍了一下身后的两个人,将这两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余军河后,扬长而去。
“王叔 你瞧好吧,我今天一定能把这片地的草锄出来。”
余军河自信地朝着他背影大喊。
旁边的社员见大队长给孩子挖了一个坑。
有心想提醒一句,但见这小子自信得很,就笑着摇摇头,扛着锄头去了另一块地。
见没有外人了,余军河转向两人,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沈伯伯好。”
沈巍一愣,“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许新茹的小儿子……”
“哦,你是许护士长的小儿子啊,都这么大了。”
沈巍有些激动,他拉了一下身边一直沉默的爱人。
“佳怡,这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许护士长家的孩子,当年要不是她,我都没机会再回海城,再见到你们……”
林佳怡自从接到下放消息,就一直提心吊胆。
听到丈夫说遇到熟人,虽然对方是个孩子,但忐忑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她亲切地朝军河微笑点头。
余军河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
扭头好奇地问沈巍:“伯伯,你不是调到海城大学了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沈巍夫妇是海城大学的教授,妻子在中文系,而他的专业是机电。
如果他一心扑在学术上,以他的科研能力,在运动初期是受到保护的一批人,不会被波及。
然而,他看不惯学院中一些人在运动中的做法,说了几句抱打不平的话。
便成了小将们宣泄情绪的对象,在运动一开始,他就受到冲击。
当时,学院领导层还健全,他的老师也是学院的领导,为了变相保护他。
他老师联系了地方,将他第一批下放到相对富裕的余家屯大队。
后面几个月,随着运动的深入,许多教授已经没有他这么幸运,他们下放去了,更偏僻的边疆和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此时沈巍和妻子还不了解这个情况。
在他和妻子的眼里,下放到农村就是天塌了,就算是富裕的大队,与他们从小生活的国际大都市依旧有着天壤之别。
余军河见过沈巍,他不清楚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沈教授怎么会来余家屯,但他很机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瞎打听。
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再去想。余军河很想的开,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怎么教沈教授夫妇锄草上。
他殷勤地对沈氏夫妇说:“沈伯伯,我来教你们锄草吧。”
.
日上三竿,在大队部忙活的王铁成,总算想起扔在地里锄草的余军河和沈巍夫妇。
他溜溜达达地爬上山坡,想看看地里的草锄成什么样子了。
一到地里,就看见几个村民杵着锄头站在地边说笑着,指点着地里三个人锄草。他有些不高兴,吼了一嗓子:
“你们不去干活,围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年纪大的村民回话:“大队长,我们是军河请来当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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