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山西着黄土高原的干冽气息,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刚刚在李保明书记家那间充满烟火气的堂屋里,吃完了那顿朴实却暖心的早饭。
李书记家的煤炉子烧得正旺,上面坐着的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给这清冷的冬天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我正琢磨着怎么跟这位务实又带着几分父辈威严的书记再“聊两块钱的”——这个词在我脑子里蹦出来时,我自己都忍不住想乐,这纯属我们那个时代的后遗症——深入探讨一下韩家村合作社明年开春能不能试着搞点大棚蔬菜的雏形,哪怕先弄个小点的暖窖呢。这年头,冬天除了白菜萝卜还是白菜萝卜,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我这来自后世被各种反季节蔬菜惯坏了的胃,以及那颗渴望用点“超时代”小技巧改善乡亲们生活的搞事之心,正蠢蠢欲动。
“砰砰砰!”急促而略带章法的敲门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屋内和谐的氛围。
李书记眉头微蹙,放下手里的搪瓷缸,里面泡着劣质的茶叶末子。“谁啊?这大早上的。”他扬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又透着点熟悉的声音:“李书记,是我,郭晋安!冒昧打扰了!”
郭晋安?我脑子里迅速运转,他怎么会这个点跑到李书记家来?而且听这动静,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李书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随即起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裹挟着一股冷风,郭晋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头上戴着雷锋帽,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到我,立刻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热情和几分“可算找到你了”意味的笑容。
“郭大哥?”我连忙站起身,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请进,外面冷。”
郭晋安一边跺着脚上的寒气走进来,一边笑着指着我:“好你个小子!现在可了不得了,成了香饽饽了!让我这一通好找!”
他接过李书记递过来的热水碗,暖了暖手,这才切入正题,语气带着几分他老爹,那位郭厅长的威压影子:“我爸,他发话了!说咱们山西出去的才子,还没给家乡父老好好开一场关于韩家村合作社那个什么……哦对,‘多种经营、循环生产’的经验报告会呢,倒先便宜了北京市!这像什么话?这肯定不行嘛!”
他模仿着郭厅长的语气,惟妙惟肖,让我和李书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郭厅长抬爱了。”我谦逊地笑了笑,心里却快速盘算着。在北京的经验分享会的所作所为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还引起了山西本地高层,尤其是主管文教卫的郭省长的注意。
郭晋安大手一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我爸说了,为了更好的服务咱们山西人民,你这个寒假,就别想着休息了!这不,派我亲自来‘请’你,务必把你‘请’到太原去!车子就在外面等着呢。”
我:“……” 好嘛,这下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任务下来,尤其是领导亲自点名,那简直就是最高指令。我这刚想着怎么搞点小温暖的计划,瞬间泡汤。心里有点小郁闷,但更多的是对即将面对场面的评估和一丝隐隐的兴奋——更大的舞台,意味着能影响更多的人,或许能更快地推动一些改变?虽然过程注定不会轻松。
李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小韩,既然郭厅长和省里这么重视,这是大好事!你放心去,村里有我们呢。需要村里怎么配合,你随时捎信回来。”
得,这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只好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主要是我那个从不离身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我的笔记本和一些“超前”的思路草图,跟着郭晋安走出了李书记家温暖的小屋。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车窗外是冻得硬邦邦的土地。郭晋安倒是健谈,一路上跟我聊着太原市面上的些微变化,商业局最近遇到的一些棘手事,言语间似乎也有意无意地想从我这里套点“后世”的商业点子。我打着哈哈,挑了些不太出格的管理和营销思路跟他交流,比如如何利用供销社网络收集民间需求信息,如何简单包装提升土特产价值等等,听得他频频点头,看我的眼神越发像看个宝藏。
到达太原市区时,已是晌午。车子没有开往招待所,而是径直驶入了省教育厅家属院。郭厅长家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在这个年代显得颇为气派。
让我暗自心惊的是,当我们敲开门,郭厅长——那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教育系统高官,竟然就在客厅里等着。桌上的茶水还冒着袅袅热气,显然是刚沏上不久。这时间拿捏得也太准了,仿佛他真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般。这种对信息和行程的精准掌控,让我瞬间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权力运行的另一面,也提醒着我,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谨慎和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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