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议室里,煤油灯摇曳的光芒将我和李书记,以及几位核心村干部的身影投射在土墙上,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纸张混合的味道,还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激动。
桌上,摊开着韩家村1964年度秋收的最终统计报表。那一串串数字,像一个个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睛发亮,心头滚烫。
“浩……浩娃子……”会计老韩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报表上的几个核心数据,“你再……再核一遍,俺这心里,咋就这么不踏实呢……”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汇总后的成果,胸腔里依然如同撞鼓。我拿起报表,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清晰地念出那几个注定要惊动四方的数字:
“玉米,试验田最高亩产,八百零三斤!全村加权平均亩产,七百六十八斤!”
“稻米,试验田最高亩产,九百五十六斤!离千斤一步之遥!全村加权平均亩产,八百四十五斤!”
“全村粮食总产量,三百八十二万七千六百斤!扣除种子、饲料、必要的储备粮,计划上缴国家公粮……三百零五万斤!”
“啪嗒!”一声,李书记手里的旱烟杆掉在了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吼出一嗓子:“祖宗保佑!不,是党领导得好!是科学种田好!是咱们韩家村老少爷们干得好啊!”
这声吼,像是点燃了炸药桶,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三百多万斤!俺滴娘诶!”
“平均亩产翻了三四倍!王教授真是活菩萨啊!”
“浩子,你这脑子,你这规划……神了!真是神了!”
激动、兴奋、难以置信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撞。每个人都清楚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意味着韩家村彻底摆脱了饥饿的阴影,家家户户能吃饱饭,有富余粮,更意味着我们创造了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近乎奇迹的产量!这是对“人定胜天”最有力的诠释,是对国家“以粮为纲”政策最响亮的回应!
我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平复,用力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每一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同志们,静一静!产量出来了,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但接下来,怎么把这三百多万斤粮食,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交到国家粮库,把咱们韩家村的这份成绩,这份精神,宣传出去,这才是关键!”
李书记捡起烟杆,重重点头:“浩娃子说得对!这粮食,不能悄没声息地就交了!得让全县、全地区,甚至全省都知道,咱们韩家村,在党的领导下,创造了怎样的奇迹!得给所有还在苦熬的村子,打个样,树个标杆!”
“没错!”我接过话头,眼神锐利,“这次交公粮,不仅要交得漂亮,还要交出气势,交出影响!我初步算了算,三百多万斤粮食,就算用咱们村现有的拖拉机、大车全用上,也远远不够。要想一次性运到太原粮库,至少需要……六千辆驴车!”
“六千辆?!”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对,六千辆!”我斩钉截铁,“不仅要车,还要人!要组成一支前所未有的运粮大军!我们要让这支车队,从韩家村出发,绵延十里,浩浩荡荡开进太原城!要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记住这一天,记住韩家村的名字!”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被我这“异想天开”的计划镇住了,但随即,一股更炽热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燃起。干!为什么不干?韩家村能创下产量奇迹,就能创造运送奇迹!
“浩子,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干!”韩一鸣第一个表态,拳头攥得紧紧的。
“对!听你的!”
我环视众人,开始部署,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
“第一,借车借人!李书记,这事得您亲自出面,以韩家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名义,立刻向清徐县,不,向所有我们能联系到的周边公社、生产队发出请求!借他们的驴车、马车,借他们的车把式!告诉他们,韩家村需要帮助,来完成这次光荣的上级公粮任务!所有借用的车辆、人员,我们韩家村管饭,按最高标准管饱!另外,每辆车,补贴五斤玉米面!”
李书记霍然起身,脸上满是决然:“好!我这就去写公函,明天天一亮,就派人骑快马分头送去!俺这张老脸,在县里还有点面子,这次豁出去了!”
“第二,联系省报!”我看向负责对外联络的张爱国,“爱国,你马上动身,连夜去太原,找供销社的赵经理!请他务必帮忙,联系上《山西日报》的记者!把我们韩家村的产量数据,和我们计划组织六千辆驴车运送公粮的消息,透露给他们!恳请他们派人来现场报道!这是政治任务,也是新闻热点,他们一定会感兴趣!”
“明白!我这就走!”张爱国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冲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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