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吴勇军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黑色奔驰S级的引擎发出低沉而平顺的轰鸣。
轮胎碾过路面时几乎听不到杂音——这是程斌特意交代的车,说是要接家里长辈,得体面。
副驾上的马磊悄悄攥紧了衣角。
他这辈子开过最好的车是工地老板的二手帕萨特。
此刻屁股底下这张真皮座椅软得像云朵,门板上镶嵌的木纹饰板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连空调出风口都设计得像件艺术品。
他偷偷瞥了眼仪表盘旁的车标,三叉星徽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心里那点失落像被针扎的气球,慢慢瘪下去,又被更沉的酸楚填满。
哥,你看这后排!后排传来马明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正扒着前排座椅靠背,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车顶的全景天窗,能全打开呢!还有这电视,比咱家客厅那台还大!
马建军在后排坐得笔直,腰杆挺得比年轻时上工还直。
他偷偷用手背蹭了蹭座椅,生怕把灰沾上去,嘴里却笑着呵斥儿子:别乱摸,这是人家程斌的车,规矩点。
可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他侧头对身旁的王秀莲使了个眼色。
声音压得极低:你看这排场,程斌这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
王秀莲点点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摩挲。
她想起去年程斌父母来走亲戚时,穿的还是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当时马建军还背地里说老程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谁能想到才一年多,人家外甥直接派了辆看着就值大价钱的豪车来接,连司机都穿着熨帖的白衬衫。
她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袖子:待会儿见了程斌,说话可得注意点,别像以前那样。
马建军没吭声,心里却早盘算了千百遍。
程斌现在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接他们的司机路上随口提了句,程斌常和市里领导一起喝茶聊天。
这样的关系,说什么也得牢牢抱住。
他瞥了眼副驾上沉默的马磊,心里暗叹儿子没福气。
要是当初对程斌父母好点,说不定还能托程斌给马磊找个好活儿。
后面跟着的本田商务车气氛更热闹些。
林月瑶握着方向盘,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李梅正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不停感叹:这江城就是不一样,楼真高!
她转头拍了拍女儿马雯丽的胳膊,丽丽你看,那栋楼顶上还有字呢,是不是电视里说的写字楼?
马雯丽没应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排驾驶座的林月瑶。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是村里姑娘那种朴素的美,是穿着合身职业装、身上带着淡淡香水味、连开车姿势都优雅的美。
她偷偷拉了拉哥哥马亮的手,小声说:哥,这开车的姐姐比电视明星还好看。
马亮正拿着车上的小桌板摆弄,一会儿放下来,一会儿收回去,听得妹妹说话,也跟着点头:而且这车好舒服!咱家那三轮车坐久了硌屁股,这车座椅像!
马建民坐在中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他比马建军心思细,林月瑶来接他们时,笑着喊了声,态度亲和又有礼,半点没拿架子。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是滋味。
二舅,快到了。林月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前面就是江城大酒店。
马建民抬头,顺着车窗往前看——一栋气派的白色建筑矗立在路口。
门口有两排穿着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笑容盈盈地对着每辆进门的车鞠躬。
他心里一下,这地方他在电视上见过,说是五星级酒店,一顿饭能花掉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程斌居然把宴席摆在这里?那得花多少钱啊?!
两辆车先后停在酒店门口,门童立刻上前拉开车门。
马磊先下了车,脚踩在酒店门前的大理石地面上,竟有些发慌。
他回头扶父母下车,就见马建军和王秀莲正仰着头看酒店的招牌,嘴巴微微张着,眼里满是惊讶。
马建民一家也下了车,李梅拉着马雯丽和马亮,一个劲叮嘱别乱跑,自己却忍不住四处打量。
酒店大堂的水晶灯亮得晃眼,地面光可鉴人,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香氛。
这地方......也太气派了。王秀莲小声感叹,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的红衬衫,可站在这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马磊正想说话,眼角突然瞥见酒店大堂门口的一张大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正低头整理着什么,侧脸看着眼熟。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突然喊了出来:哎!那不是程斌的妹妹程晓芳吗?
话音刚落,桌子后面的程晓芳就抬起了头。她看到马建军和马建民两家人,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大舅,二舅,大舅妈,二舅妈,你们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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