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轴刚吱呀转了半圈,就被一股带着土腥气的风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扶着个老汉走进来,老汉的裤腿沾着泥点,脸色灰败得像块陈年旧布,刚坐下就忍不住往门外挪,手捂着肚子直哼哼:“不行……又要去茅房……”
男人赶紧扶住他,脸上满是焦灼:“陈大夫,林大夫,您快给我爹看看!拉了快一个月了,一天跑七八趟厕所,拉的全是稀水,带点泡沫子,药吃了一抽屉,输液也输了五天,愣是止不住!现在人瘦得脱了形,走路都打飘……”
陈砚之刚把炒焦的白术收进罐子里,闻言快步上前。老汉正挣扎着想站起来,裤腰松得能塞进两个拳头,露出的脚踝细得像根枯柴。“大伯,先别急着动。”陈砚之按住他的肩膀,指尖搭上腕脉——脉沉细得几乎摸不着,像深潭里的水草,轻轻一荡就没了踪迹。
“拉的时候肚子疼不疼?”陈砚之问,目光落在老汉蜷缩的膝盖上,“是坠着疼,还是拧着疼?”
老汉喘着气,声音细若蚊蝇:“不咋疼……就是肚子里咕噜噜响,一响就想拉,拉完浑身发软,像抽了筋……”他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些清水样的涎沫,“夜里也拉,刚躺下没半个钟头就得爬起来,这觉睡得比熬夜还累……”
林薇蹲在老汉对面,手指在他膝盖下方的足三里穴按了按,老汉疼得龇牙咧嘴,却没力气躲。“足三里凹陷得厉害,是脾阳虚到根上了。”她抬头对陈砚之说,又摸了摸老汉的后腰,“这儿凉得像揣了块冰,肾阳也虚。”
陈砚之点点头,转身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指尖在“四神丸”那页停住,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您这是‘五更泻’,脾肾双虚,就像老旧的水车,轱辘(脾)磨坏了,水源(肾)也枯了,水自然存不住,一个劲往外漏。”他抓药时动作稳得很,“补骨脂15克,这是温肾阳的‘火种’,能把肾里的寒气烧化;肉豆蔻10克,像给肠子加道‘闸门’,让稀水别乱淌;吴茱萸6克,性子烈,专赶肠子里的寒邪,就是熬药时得盖紧盖子,味儿冲得很;还有五味子10克,酸溜溜的,能把肠子的‘松紧带’勒紧点。”
他顿了顿,又抓了把炒白术:“加12克白术,炒焦了用,健脾的劲儿更足,就像给磨坏的轱辘垫块木板,让它能转得稳点。”
林薇这时已经消好了银针,选了关元、气海、足三里三个穴位:“大伯,我给您扎几针,帮着把气提一提。”她的针尖刚触到关元穴,老汉就哆嗦了一下,“这穴在肚脐底下,像个气坛子,扎进去能把漏掉的气兜住。”
银针捻转刺入时,老汉“哎哟”一声,眼里却慢慢有了点神采:“好像……肚子里的咕噜声小了点……”
男人在一旁搓着手,看着老汉的脸色:“大夫,我爹这病能好吗?医院说可能是肠癌,吓的我们连夜从老家赶过来……”
“别瞎猜。”陈砚之把药包好,纸包上印着的“葆仁堂”三个字都显得比平时沉,“肠癌的泻带脓血,肚子会疼得直打滚,您爹这是虚泻,是老本亏空了。”他指着药包里的药材,“这四神丸是《局方》里治虚泻的老方子,就像给漏水的水桶补补丁,先把窟窿堵上,再慢慢把桶箍紧。”
蹲在门口抽旱烟的爷爷磕了磕烟灰,烟杆在鞋底敲出闷闷的响:“这病啊,就像冬天的柴火灶,灶膛(脾)烧不热,烟囱(肾)又漏风,锅里的水(津液)总烧不开,还一个劲往外冒白汽(稀泻)。得先把灶膛的火捅旺(温脾),再把烟囱的缝堵上(温肾),水才能存住。”
老汉听得直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啥,又被一阵肠鸣打断。林薇起了针,拿过个暖水袋塞进他怀里:“捂着肚子,别再着凉。这药您回去这么煎:先把药材泡一个钟头,水没过药两指,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25分钟,倒出来再加水煎20分钟,两次药汁混在一起,分三次温着喝。喝的时候加一勺红糖,既挡挡药味儿,又能补点气血。”
“还有啊,”陈砚之补充道,“别让大伯吃稀粥了,熬点小米山药粥,熬得稠稠的,上面的米油最养人。煮两个鸡蛋,剥了壳蘸点盐吃,像给身子‘填点干货’,光喝稀的顶不住。”
男人接过药包,又从布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这是村里老中医给开的草药,您看还能用不?”陈砚之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枯黄的马齿苋、黄连,摇了摇头:“这些是清热的,您爹这病是寒,用这些就像给冰窖开风扇,越治越重。”
老汉这时突然说:“我……我想喝口热汤……”林薇赶紧从后厨端来碗姜枣汤,男人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老汉的喉咙动了动,眼里居然泛起点红光:“多少年没喝着这么热乎的汤了……”
送他们出门时,林薇又塞给男人一包炒米:“让大伯饿了就嚼点,炒焦的米能收涩,比吃饼干强。”男人千恩万谢地扶着老汉走了,老汉的脚步虽然还晃,却比进来时稳了些,没再一个劲往茅房冲。
陈砚之看着他们的背影,把“四神丸加白术”几个字记在医案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药罐里飘出的吴茱萸香气,倒比啥都让人踏实。爷爷蹲在门槛上,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老汉亏空得太狠,光靠药不够,还得养。你们俩这针药配合,就像给快散架的老车换零件,先把轮子修好,才能慢慢往前挪。”
林薇正把银针泡进酒精里,闻言抬头笑:“刚才扎针时感觉他气海穴的酸胀感比刚进来时强了,说明阳气开始动了。”陈砚之嗯了一声,拿起戥子称了称补骨脂,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药上,泛着淡淡的油光——那是能焐热老寒腿的暖,也是能稳住稀泻的实。
葆仁堂的药香里,似乎总藏着这样的道理:再沉的病,只要找对了病根,用对了法子,就像寒冬里的炭火,总能一点点焐热那些凉透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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