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槛刚被晨光打湿,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出了泥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扶着门框直晃,额前的头发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贴在头皮上,衬衫后背能拧出半盆水似的,连裤腰带上都挂着汗珠,滴滴答答往地上掉。
“陈…陈大夫!”男人喘得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带出水汽,“我这汗…太邪门了…明明坐着没动,汗就顺着脖子流,一天换五件T恤都不够,现在头晕得像踩在棉花上…”
陈砚之刚把药碾子洗干净,见状赶紧扶他到诊凳上坐,指尖搭在他腕脉上一搭,眉头就没松开过:“脉洪大但按之无力,舌体胖大还带齿痕,你这不是普通的出汗,是自汗,气虚不能固表了。”
林薇递过干毛巾让他擦脸,顺手摸了摸他的后颈:“皮肤冰凉还黏手,这是阳虚自汗,光止汗不行,得补气血。”她拿出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先扎几针收收汗,合谷、复溜、足三里,这三个穴是止汗黄金组合——合谷疏风,复溜固涩,足三里补气,三管齐下。”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却强撑着说:“扎…扎吧!只要能止住汗,咋都行!昨天开会我衬衫湿透贴在背上,客户还以为我掉进游泳池了,丢死人了!”
银针刺入的瞬间,男人“嘶”了一声,随即愣了愣:“哎?后背那股往下淌汗的热流…好像真的缓了点?”
“这才刚起效。”陈砚之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指尖点在“牡蛎散”那一页,“你这情况,书上早有记载:‘治自汗盗汗,夜卧尤甚,久而不止,心悸惊惕,短气烦倦’,说的就是你。”他提笔写药方,“牡蛎(煅)30克,黄芪15克,麻黄根9克,浮小麦15克——这四味是牡蛎散的底子,牡蛎能敛汗还能安神,你是不是总心慌睡不着?”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夜里汗更多,床单都能洇出个人形,一闭眼就做梦,早上起来头重脚轻的。”
“所以得加味。”陈砚之笔锋一转,添上“党参12克,白术10克,炙甘草6克”,“这三味是四君子汤里的,补脾胃之气,你舌有齿痕,是脾虚不能运化水湿,光敛汗不补气,就像用破瓢舀水,永远舀不满。再加‘五味子9克’,酸温收涩,帮着牡蛎把汗孔关上,就像给漏水的桶加个木塞。”
林薇这时起了针,男人摸了摸后背,惊喜道:“真不淌汗了!就是身上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似的。”
“那是气开始固表了。”林薇收拾着针具,“等会儿药煎好趁热喝,喝的时候加一勺红糖,既调味又补气。记住,别喝冰饮,也别吹空调,不然寒气顺着汗孔钻进去,就得治感冒了。”
蹲在门口编竹篮的爷爷这时插了句嘴:“小伙子,你这汗啊,就像没扎紧口的米袋,稍微一晃就漏米(自汗),夜里躺着不动也漏(盗汗),那是袋口的绳子松了(气虚不固)。陈大夫这药呢,就像给米袋换根新绳子(补气),再把袋口系紧(敛汗),双管齐下才能不漏。”
男人听得直点头,接过药方正要走,又被陈砚之叫住:“等下,你这情况得忌口。辣椒、酒精、生冷海鲜都别碰——辣椒像火,会把汗孔烧得更大;酒精是湿邪,会让脾虚更重;生冷就像给米袋泼冷水,绳子(正气)会脆化断裂。多吃点山药、莲子、小米粥,这些能补脾胃,就像给米袋加层内衬,更结实。”
“还有啊,”林薇补充道,“每天早上晒十分钟太阳,别隔着玻璃,让阳光直晒后背,那是补阳气最快的法子,比吃药还灵。就像潮湿的米袋晒过太阳,才能更干爽。”
男人拿着药方乐呵呵地走了,刚出门就遇上进来抓药的大婶,看见他干爽的后背直稀奇:“小伙子,你这汗咋说止就止了?我家那口子也总出汗,能照这方子抓药不?”
陈砚之探头笑道:“得先看看是啥类型的汗。要是活动后出汗,那是正常的;要是坐着不动就淌汗,或者夜里汗湿衣服,才用这方子。”
大婶赶紧拉着刚进门的丈夫过来:“你听听!我说你那汗不正常吧!每天早上遛弯没走两步,汗就把背心湿透,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快让陈大夫瞅瞅!”
陈砚之让男人坐下,刚搭脉就笑了:“大爷这是另一种情况——脉浮数,舌红苔黄,是风热袭表导致的自汗,得用‘银翘散’加减,跟小伙子的方子完全不同。”他提笔写方,“金银花15克,连翘15克,荆芥10克,牛蒡子10克——这是银翘散的底子,能疏风清热,就像给发热的机器装个散热扇;加知母10克,石膏20克,清里热,好比给机器换个功率更大的散热器;再加点浮小麦15克敛汗,标本兼顾。”
林薇这时拿出体温计给大爷量了量:“37度8,有点低烧,难怪汗多。我给您扎个大椎穴退烧,再扎个曲池穴清热,很快就舒服了。”
爷爷看着忙碌的两人,把编好的竹篮往旁边一放:“这治病啊,就像修水管——有的是接口松了(气虚),得缠生料带(补气);有的是管道堵了(风热),得通管道(清热)。分不清情况就乱修,要么越修越漏,要么越堵越厉害。”
陈砚之笑着点头:“爷爷说得在理。就像这自汗,分气虚、风热、阴虚好几种,差一点就谬以千里,必须辨证清楚才能下药。”
正说着,刚才的小伙子又跑了回来,手里举着药包:“陈大夫,药房的人问,牡蛎用生的还是煅的?”
“煅的!”陈砚之扬声回道,“生牡蛎偏于软坚散结,治瘰疬痰核;煅牡蛎经过煅烧,收敛固涩的作用更强,止汗就得用煅的,这步可不能错!”
小伙子连连应着跑了,林薇拿起刚才的针灸针仔细消毒,笑道:“还好问了一句,不然药效得打一半折扣。”
陈砚之翻着药柜里的牡蛎,感慨道:“所以说中医讲究‘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差一点都不行啊。”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泛黄的书页上,“牡蛎散”三个字旁边,陈砚之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自汗属气虚者,加党参、白术;盗汗属阴虚者,加生地、麦冬;兼风热者,合银翘散……”字迹工整,像在诉说着医道的严谨,也藏着葆仁堂里慢悠悠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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