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陈守义就拄着拐杖在院里喊陈砚之。老爷子穿了件靛蓝粗布褂子,裤脚扎着麻绳,药篓子斜挎在肩上,里面露着把铜柄小药锄,晨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层暖黄。
“磨蹭啥?救心草得趁露水没干采,去晚了药性就跑了。”老爷子往院外走,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笃笃”的响,惊飞了墙头上的麻雀。
陈砚之赶紧拎起竹篮跟上,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田埂边的草叶上挂着水珠,一碰就往鞋上溅,他走得小心翼翼,倒是陈守义,走在前面稳稳当当,拐杖尖偶尔拨开挡路的草,水珠顺着杖身滑下来,他眼皮都不眨一下。
“爷,救心草到底长啥样?课本上说叶形像马齿苋,可我瞅着路边好多草都这样。”陈砚之跟上他的步子,裤脚已经湿了半截。
陈守义停下脚,往左边的坡地努努嘴:“那不就是?”
陈砚之顺着看过去,坡上长着片贴地的小草,叶片肉嘟嘟的,边缘带着浅锯齿,叶心泛着点紫,露水在上面滚来滚去,像撒了把碎银子。他蹲下去想摘,被老爷子一拐杖敲了手背。
“傻小子,看清楚再动手。”陈守义蹲下来,用拐杖尖拨开草叶,“你看这根,得是淡红色的,绒毛要密;要是根发白,绒毛稀,那是‘假救心’,吃了不光没用,还烧心。”
他用小药锄轻轻刨开土,根须果然是淡红的,沾着湿泥,像串细小的珊瑚。“这草娇贵,得带土挖,断了根就失了一半药性。”老爷子边说边用草叶把根部裹住,“你娘那心悸的毛病,得用这带露的鲜草捣汁,兑点蜂蜜,早上空腹喝,比丸药见效快。”
陈砚之学着样子挖了几株,手被露水浸得冰凉,却不敢停。“那晒干了就没用了?”
“也不是没用。”陈守义把药草放进篓子,“晒干了能泡茶,治一般的心慌还行,真到了急症,还得靠这带露水的。就像人,年轻时有冲劲,老了就只能慢慢熬。”
两人往坡上走,老爷子突然停在一丛开着小白花的草前:“认得这不?”
陈砚之凑近看了看,叶片细长,花像星星:“像是……白花蛇舌草?”
“算你没忘。”老爷子点点头,“这草能清热解毒,村里小孩长口疮,摘点煮水漱口,比西瓜霜管用。但你记住,得选花刚开的,花谢了的,药性就泄了。”他摘了朵花,捏在指尖捻了捻,“你看这花心,得是黄的,发黑的就老了,扔了都不可惜。”
陈砚之跟着摘了几朵,花心果然是明黄的,带着点黏手的汁液。“那要是有人被毒蛇咬了,身边只有这草,能管用不?”
“能顶一时。”老爷子往坡下指,“但得配着那边的‘半边莲’一起用。白花蛇舌草偏凉,半边莲带点辛温,俩搁一块,既能解毒,又不伤脾胃。就像俩人打架,一个主守,一个主攻,才能赢。”
说着话,两人走到片水洼边,水边长着丛紫莹莹的草,叶片像箭头。陈守义用拐杖扒拉了两下:“这是‘紫花地丁’,治疔疮的能手。前儿张屠户杀猪时被刀划了个口子,烂得流脓,就用这草捣泥敷,三天就收口了。”
他蹲下去,用手掐了片叶子,汁液立刻渗出来,黏糊糊的。“你看这汁,得是清的,带点紫,要是发浑,就说明长在脏水里,用了要发炎。”老爷子把叶子往他手背上抹,“凉丝丝的吧?这就是药性在起作用,能把疮里的热毒‘吸’出来。”
陈砚之只觉得手背一阵清凉,刚才被草叶划的小口子好像都不疼了。“那要是手头没药,被刀划了,还有啥土法子?”
“找蜘蛛网啊。”陈守义直起身,往旁边的老槐树上指,“找那种新结的网,带着露水的,裹点灶心土,摁在伤口上,能止血,还不容易发炎。就是看着膈应,城里娃怕是不敢用。”
陈砚之想象了下那画面,忍不住笑了:“确实有点膈应,但管用就行。”
“行医的,还能怕膈应?”老爷子瞪他一眼,“当年在山里,有个兵被马蜂蛰了满脸包,肿得睁不开眼,我还不是拿尿给他洗的?童子尿能解毒,这也是老法子。”
陈砚之赶紧点头,掏出别在腰间的小本子记下来,笔尖都被露水打湿了。“爷,您再说说,遇上中暑的咋办?村里老人多,夏天容易犯这毛病。”
“中暑分阴阳。”陈守义走到田埂边的柳树下,摘了片柳叶,“阳暑就是晒狠了,脸红,浑身烫,得用井水擦身子,再灌点绿豆汤,放把薄荷进去。阴暑呢,是贪凉吹着了,浑身发冷,还拉肚子,这时候就得煮点生姜红糖水,加把葱白,逼着他出点汗。”
他把柳叶撕成条:“这柳叶也能治阳暑,捣成汁,往太阳穴上抹,比风油精管用。但得用垂柳叶,别的柳叶没用。”
陈砚之跟着摘了几片柳叶,果然和别的柳树叶子不一样,边缘更软,绒毛也多。“那要是找不着薄荷和葱白呢?”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爷子往远处的玉米地努嘴,“玉米须煮水,能代替绿豆汤;葱找不到,就用韭菜根,都是通阳的。关键是得会看脸色,阳暑的人脸红得像关公,阴暑的人脸色发白,别弄反了,不然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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