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暮色漫过门槛时,陈砚之刚把最后一味当归归进药柜。柜台前的铜盆里,艾草在温水里舒展着叶片,散出淡淡的药香,是准备给晚来的张奶奶泡脚用的。他摘下墙上的时钟看了看,七点整,林薇这时候该下班了。
陈砚之拉过竹椅坐下,从抽屉里摸出手机,连上线杆上的WiFi。信号不算强,屏幕上的圈圈转了两圈才跳出林薇的头像——是她穿着白大褂在医院花园里拍的,背后是棵玉兰树,花瓣落了她一肩膀。
他刚发过去一个笑脸,那边就秒回了:“今天忙不忙?我们科收了个脑梗后遗症的病人,右侧肢体不利索,针灸了三天还没太大起色,愁人。”
陈砚之指尖在屏幕上敲着:“还行,上午看了七个病人,下午扎了三个针,刚歇下来。你们用的啥穴位?”
“常规的肩髃、曲池、足三里这些,按教材来的。”林薇回得很快,后面跟了个叹气的表情,“主任说病人年纪大,体质虚,得慢慢来,可看着他家属急得直掉眼泪,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陈砚之想起爷爷今儿教的“董氏奇穴”,手指顿了顿,打道:“我最近跟着爷爷学董氏奇穴,里面有个‘灵骨穴’和‘大白穴’,治肢体不利索挺管用的,尤其是老年人。”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跳出一长串问号:“董氏奇穴?是不是那个穴位名特别怪的?我在选修课上听过一嘴,老师说特别难,没细讲。你居然在学这个?”
“是啊,爷爷年轻时候跟一个老大夫学的,最近正手把手教我。”陈砚之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手机屏幕明明灭灭,“说起来这针法还真挺有意思,跟咱们课本上学的不一样,不讲经络所属,专找特效穴,有时候扎一两针就管用。”
“真的假的?”林薇发了个惊讶的表情,“我们课本上都说‘经脉所过,主治所及’,离了经络选穴根本不行。就像治胳膊疼,肯定得选手少阳或手阳明经的穴,哪能随便找个地方扎?”
“我刚开始也不信,”陈砚之笑着敲字,“前儿个村东头的高大壮,搬石头把腰闪了,疼得直不起身,我按爷爷教的,在他手背‘灵骨穴’扎了一针,让他慢慢扭腰,不到十分钟就能自己走路了。那穴离腰八竿子远,按正经经络根本挨不上边。”
手机“叮咚”响了两声,是林薇发来的语音,背景里能听见她翻动书页的声音:“你说的灵骨穴,是不是在第一掌骨和第二掌骨之间?我记得图谱上标过这个位置,当时还以为是个废穴呢。”
陈砚之点开语音,听着林薇带着点雀跃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回了条语音:“就是那儿,得扎深点,针尖朝着骨头缝,捻针的时候让病人活动患处,气跟着动作走,好得特别快。爷爷说这叫‘动气针法’,是董氏奇穴的精髓。”
“太神奇了!”林薇的消息紧跟着进来,“我们医院针灸科全是按《针灸大成》来的,选穴讲究‘君臣佐使’,补泻手法一套一套的,从来没人提过这种‘动气’的法子。上次那个中风病人,扎完针就让他躺着别动,说怕‘气乱’,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少了这步。”
陈砚之往火塘里添了把艾草,烟气袅袅中,指尖敲得更快了:“爷爷还说,董氏奇穴讲究‘倒马针法’,就是在同一区域扎三针成排,气聚在一块儿,劲儿比单针大得多。昨天给马大娘治膝盖疼,在她小腿‘膝灵穴’附近扎了三针,她当时就能弯腿了,说酸劲儿直往膝盖缝里钻。”
屏幕那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字里行间都透着羡慕:“我们科连扎两针都得主任点头,更别说三针了。上次我给一个腱鞘炎病人扎了合谷和阳溪穴,主任还说我选穴太杂,让我按‘一穴为主,配穴为辅’来。听你这么说,感觉自己像白学了好几年似的。”
“也不是白学,”陈砚之赶紧回,“正经经络是基础,就像盖房子的地基,董氏奇穴是在地基上搭的花架,能让房子更好看,却不能没有地基。爷爷总说,得先把《针灸大成》吃透了,才敢用董氏奇穴,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灶上的水壶“呜呜”响起来,陈砚之起身灌了杯热水,回来看到林薇发了段长文字:“说真的,我特别羡慕你。在医院里,好多老法子都被束之高阁了,主任总说要‘规范化’‘标准化’,可病人的病哪能都按标准来?上次有个小孩发烧不退,我想试试少商穴放血,主任说不安全,非让输液,结果烧了三天才退下去,孩子遭老罪了。”
陈砚之看着屏幕,想起上午给林嫂子家孩子治积食,用的就是爷爷教的“四缝穴”放血,挤出几滴黄黏液,下午就拉了大便,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爷爷教我的时候说,不管啥针法,能治好病、让病人少受罪的就是好法子。他还留着当年老大夫传给他的三棱针,说那针放血又快又不疼,比现在医院用的一次性针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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