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县城格外热闹,红灯笼挂满了街道,卖糖画的小贩吹着哨子,把糖稀熬得金灿灿的。陈砚之提着药箱刚从药材行出来,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陈砚之?真的是你!”
他回头,见个穿白大褂的姑娘站在灯笼下,齐耳短发,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还抱着本《中医内科学》。陈砚之愣了愣,忽然想起——是大学时的同学林薇,当年在解剖课上总跟他争“三焦是否有形”的那位。
“林薇?你怎么在这儿?”陈砚之笑着迎上去,药箱的铜锁在灯笼下泛着光。
“我在县中医医院上班啊。”林薇晃了晃手里的书,“刚下夜班,买点参考书。你呢?回镇上开诊所了?”
“嗯,跟着我爷爷。”陈砚之指了指药材行的方向,“今天来进点药,顺便看看灯。”
林薇眼睛一亮:“你爷爷是不是那位陈老先生?我听科里的老大夫说过,镇上有位老中医,脉诊特别准,尤其擅长用药引。”
“是我爷爷。”陈砚之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忙,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我爷爷做的红烧肉特别香,咱们也能聊聊医院的事。”
“好啊!”林薇爽快地答应,“正好想请教些问题,医院最近收了个疑难杂症,我拿不定主意。”
两人并肩往镇上去,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长长的影子。林薇踢着路边的积雪,忽然笑了:“还记得大学时你总跟我争‘五运六气’吗?你说要按年份算,我说得结合地域,争得教授都头疼。”
“可不是嘛。”陈砚之也笑了,“后来你找了篇论文,说南方潮湿,六气里‘湿’邪偏重,我才服了你。”
“现在觉得,当时太较真了。”林薇叹了口气,“临床上哪有那么多非此即彼?上周收了个病人,既有寒象又有热象,用了寒热并用的方子,居然好了——这要是搁在大学,我肯定得纠结半天。”
陈砚之点头:“我爷爷也总说,医道是‘活’的,不是书本上的死字。就像去年治一个产妇,明明是热证,却得加片生姜,怕凉药伤了胃气。”
“这就是‘反佐’吧?”林薇眼睛亮了,“我们科主任也总说,高手用药,像调琴,该紧则紧,该松则松,不能一根弦绷到底。”
说话间到了药铺,爷爷正在院里劈柴,见陈砚之带了个姑娘回来,笑着擦了擦手:“这是?”
“爷爷,这是我大学同学林薇,在县中医医院上班。”陈砚之介绍道,“林薇,这是我爷爷。”
“陈爷爷好!”林薇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常听砚之提起您,今天特意来拜访。”
“姑娘客气了,快进屋坐。”爷爷往屋里让,“砚之,去烧壶热水,我腌的腊梅开了,泡点花茶。”
屋里的炭炉烧得正旺,林薇捧着茶杯,忽然从包里掏出本病历:“陈爷爷,砚之,你们帮我看看这个病人。女性,四十岁,总说浑身疼,关节也肿,早上起来手僵得攥不住拳,查了类风湿因子是阳性,用了甲氨蝶呤,效果不太好,还总恶心。”
陈砚之接过病历,翻到舌苔照片——舌质暗红,苔白腻,脉象写着“沉细而涩”。“这是寒湿痹阻,还夹着点瘀。”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薇点头,“给她开了独活寄生汤,加了桃仁、红花,可她喝了总说胃里烧得慌。”
爷爷凑过来看了看:“她是不是总说‘喝了药更累’?”
林薇愣了:“是!您怎么知道?她每次复诊都抱怨,说浑身没劲儿。”
“这方子没错,但少了点‘托’的药。”爷爷指着病历,“她脉沉细,是气虚,光祛邪不扶正,就像赶路的人背着石头跑,越跑越累。加点黄芪、白术,补气健脾,既能托住药劲儿,又能防着活血药伤胃。”
“可她胃里烧得慌,加黄芪会不会上火?”林薇皱着眉。
“不会。”陈砚之忽然开口,“她那‘烧’不是真热,是寒湿郁在里面,像湿木头烧不着,光冒烟——黄芪能帮着‘煽点风’,把湿邪透出去,反而不烧了。”
林薇拍了下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总说‘烧得慌却不想喝凉水’,这就是虚火!”她赶紧掏出笔,在病历上记着,“那药引呢?用生姜?”
“用桑枝吧。”爷爷说,“桑枝能引药入关节,比生姜更对路,还能通络,一举两得。”
正说着,李寡妇端着碗汤圆进来:“陈大夫,林姑娘,尝尝甜汤圆。”柱子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片桂枝,看见林薇就脸红,把桂枝往她手里塞:“姐姐,这个能治感冒。”
林薇笑着接过来:“谢谢柱子,你认得真准。”她转向陈砚之,“你们这儿的孩子都懂药材?”
“从小耳濡目染呗。”陈砚之帮着摆碗筷,“柱子去年得过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就总跟着我认药。”
午饭时,爷爷的红烧肉刚端上桌,林薇就被香味勾得直吸气。“陈爷爷,您这手艺比医院食堂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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