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卫的行进并非一味奔驰,而是巧妙地利用地形和早已安排好的接应点,不断变换路线,以摆脱可能存在的眼线。他们先是向西疾行半日,然后突然折转向南,进入一条隐秘的山谷小道。如此迂回前进了两日,期间苏十三的伤势在随行军医和林泉的合力照料下,总算稳定下来,人也从昏迷中苏醒,只是依旧虚弱,需要担架抬行。
第二日黄昏,他们抵达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江畔。早有数艘看似普通、实则经过加固的乌篷船在芦苇荡中等候。众人弃马登船,船夫皆是精悍沉默的汉子,操舟技术极佳,船只顺流而下,速度竟不比骏马慢多少。
这是苏晏晏第一次乘坐这样长时间的舟船。离了颠簸的马背,听着船底汩汩的水声,看着两岸青山如黛般向后掠去,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却又被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所取代。璎珞似乎对坐船很新奇,趴在船舷边,看着翻涌的浪花,小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孩童的笑意。林泉大多时间在舱内照看苏十三,或是在船头静静打坐。萧玦则时刻警惕地观察着江面情况。
舟行一整日,期间只在偏僻处短暂靠岸补充食水。当第三日午后,船只驶入一片宽阔如海的港湾,远处出现一座繁华港城的轮廓时,萧玦才告知他们,此地便是厦门。
船只并未驶向热闹的码头,而是绕行至一处僻静的、有私人石阶通往水边的宅院后门。宅院白墙黛瓦,看似寻常富户之家,但暗处隐现的护卫和严谨的格局,显示出此地非同一般。
众人下船,从石阶步入宅内。早已有人在内等候。只见一位身着藏青色常服、面容清癯儒雅、眉宇间却凝结着浓重忧色与疲惫的中年文士,正负手立于庭中。他身旁站着一位衣着素雅、眼眶微红、气质温婉的妇人。他们的目光,在众人踏入庭院的瞬间,便死死锁定了被苏晏晏牵着的、有些怯生生的璎珞。
“珞儿!我的珞儿!” 那妇人——璎珞的母妃,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哭喊,踉跄着扑上前,一把将璎珞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哭声悲切,令人心酸。
那文士——璎珞的父王,靖王赵元澈,亦是身躯剧震,虎目瞬间泛红,他快步上前,伸出颤抖不止的手,轻轻抚摸着璎珞的头发和小脸,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回来了……真的回来了……父王还以为……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堂堂王爷,此刻竟语带哽咽,泪光闪烁。
这骨肉重逢的悲喜一幕,让庭院中肃立的仆从和护卫无不动容。苏晏晏和林泉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肺腑的场面,心中悬了数月的大石终于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涌上心头。
靖王强抑激动,安抚了妻女片刻,这才将目光转向萧玦,以及他身后风尘仆仆、明显是护送者的苏晏晏、林泉和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的苏十三。他的目光在扫过苏十三时,带着深切的感激与凝重。
萧玦立刻上前,躬身禀报,将苏十三如何屡次击退追兵、身受重伤,林泉如何妙手回春、一路救治,苏晏晏如何悉心照料璎珞、不离不弃的经过,简明扼要却又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靖王听罢,神情肃然,他走到三人面前,竟对着苏晏晏和林泉,以及担架上的苏十三,深深一揖到底:“三位义士救我爱女性命,恩同再造!此恩此德,赵元澈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王爷折煞民女(草民)了!”苏晏晏和林泉慌忙侧身避让,连称不敢。苏十三在担架上也要挣扎起身,被靖王快步上前轻轻按住。
“壮士有伤在身,万万不可多礼!”靖王看着苏十三,眼神诚挚而沉痛,“诸位不仅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更是我靖王府得以存续的恩人!若非诸位拼死护持,我赵元澈……只怕要抱憾终身,九泉之下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刻骨的悲凉与愤懑。
他立刻吩咐下人:“快!将苏壮士小心移至静室,速请此地最好的外伤大夫前来会诊,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治好苏壮士的腿伤!林先生,苏姑娘,一路辛苦,我已备下房间和热水,请先稍作梳洗歇息,晚间再设宴为诸位接风。”
仆从们依言而动,井然有序。苏晏晏被引至一间布置清雅的客房,热水、干净衣物早已备好。她洗去一路的风尘与疲惫,换上柔软的细布衣裙,虽然简单,却倍感舒适。镜中的自己,清减了许多,肤色也因风吹日晒而略显粗糙,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亮坚定。
晚宴设在一间临水的小花厅内,气氛不似王府大宴那般奢华,却更显温馨。菜肴以海鲜为主,清蒸红斑鱼、白灼九节虾、葱姜炒青蟹、海蛎煎、文蛤汤等,皆是厦门本地风味,鲜美异常,辅以几样清爽时蔬。
靖王与王妃坐于主位,璎珞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粉色小衫裙,乖乖坐在母亲身边,小口吃着侍女剥好的虾肉,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不时偷偷看向苏晏晏。林泉也已落座,气色尚可。苏十三因伤未至,靖王已特意吩咐将精心准备的膳食和补汤送去他房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