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宫钟声自紫宸殿远远传来,低沉而悠长,像是在这漫天飞雪中敲开了无形的回音壁。
整座皇宫仿佛被厚厚的雪褥压住了声息,只有风钻进回廊,裹着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而又带寒意的颤音。
香监后院的廊下,一盏油灯在风口中摇晃,映得积雪上投出长长的、忽明忽暗的影子。
夜阑踏雪而来,狐裘下带着细雪,脚步轻急:“主子,长宁宫今夜有些不对。贵妃的人进进出出,连外院守门的太监都换了生面孔。”
江枝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一只温香杯,杯中水汽氤氲,映得她眉眼间像罩了层雾。
“她动得这么频,怕的不是收拾残局,而是筹下一局。”江枝放下杯子,语调极慢,“去暗香库查近三日的出入册,尤其是流向御膳房和长宁宫的。”
与此同时,长宁宫的内殿炉火正旺。炭盆里的红炭噼啪炸开,照得贵妃半边面庞泛着橘红的光。
顾嬷嬷跪在榻前,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冬宴上那桩香案已被皇后的人查得差不多了,御用库的差役死了倒也罢了,若再牵扯到您这边……”
“闭嘴。”贵妃眸光一斜,寒意逼人,“他不过是个弃子,死了正好堵嘴。至于皇后——”
她慢慢转开视线,笑意轻而冷,“她最想拔的,是江枝的根,不是我的冠。”
顾嬷嬷垂首,不敢再言。
贵妃吩咐另一名心腹侍女:“去告诉外面的人,盯紧香监。尤其是那份‘香榜’,我不信江枝的东西干净得像白雪。”
她指尖缓缓点着扶手,像是在数着某个时机的节拍,“等我在香监翻出点‘肮脏的料’,就算皇后护她,也护不住。”
夜阑带着账册回到香监后殿时,江枝正拆开一封密信。
“主子,您看——”夜阑将账册翻到一页,“南川桂入库两日后就调出三斤,记的是流向御膳房,可御膳房的出膳记录只用了不到一斤。”
江枝微微眯眼,食指轻敲案面:“剩下的两斤,怕是进了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唇角一勾,眼底却冷得像雪面上的冰刺:“若我没猜错,这两斤,是准备在我手上翻出‘好东西’的。”
夜阑急道:“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江枝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讽刺:“急什么?猎人若在野鹿未入圈前就收网,那网下的只能是风。”
子时,香监外雪已没过鞋面。守夜婆子缩在暖手炉旁,眼皮直打架。
廊下的窗棂被极轻地推开,一只沾着雪渍的手探入香库,动作熟练地将几只纸包塞进角落的料罐中。
那人屏住呼吸,借着月光快速确认无误,正欲退走,却未察觉窗外的暗影——一个裹着夜色的身影正静静立在屋角,目光如刃。
那是江枝布下的暗桩。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有人悄悄传话——
“听说香监的库料出了漏子,昨夜还见有影子进出。”
“怕是有人要倒霉了,这节骨眼上,贵妃娘娘可是盯紧了。”
这些话像无形的针,沿着宫巷、廊道、井台,迅速刺入人心,气氛开始凝重。
午后,江枝唤来夜阑,吩咐:“传信给宫刑司,就说香监发现有人私换库料,请他们三日后前来查验。”
夜阑一愣:“三日?不怕他们先下手?”
江枝端起茶盏,轻轻吹散茶面浮叶,慢声道:“让她以为我已被蒙住,越得意,她手伸得越深。”
她目光在茶汤中定住,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到时,我要她在殿前亲眼看着自己设的局,反扣回去。”
长宁宫里,贵妃得到探报,嘴角微微上扬:“三日足够了,到时候,江枝就算嘴再利,也得滚下香监的位子。”
而在香监后殿,江枝合上手中册子,眸光如覆雪寒潭——
这场宫雪夜谋,刀已在她手中,只等时机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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