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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还没完全散，像一层轻薄的纱，裹着云栖村的青砖灰瓦。陆砚辞蹲在院子西侧的竹架旁，指尖拂过新移栽的翠竹叶片——那是前几日从后山挖来的，带着山土的湿润，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指尖一碰，水珠便顺着叶脉滚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浅淡的湿痕。
竹架边放着一台掉了点漆的老式收音机，木质外壳被摩挲得发亮，正咿咿呀呀地唱着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兄啊”的婉转唱腔混着院外的鸟鸣，慢悠悠地飘在潮湿的空气里。他刚用小铲子给竹子松完土，衣摆上沾了点泥星子，兜里的卫星电话却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何炯”两个字，让陆砚辞眼底先浮起一丝笑意。这电话是村里通了信号后，何炯特意让助理寄来的，说“怕你在山里断了联系，想找你喝个茶都找不到”，此刻铃声响得急促，倒像是有急事。
按下接听键，还没等他开口，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话筒特有的温润质感，还裹着点刚从忙碌里抽出身的轻喘，是何炯没错：“砚辞！可算打通了！你这电话有时候信号跟捉迷藏似的，我刚才拨了两次都没通！”
“山里信号是时好时坏，”陆砚辞直起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顺手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些，“何老师，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想你了呗！”何炯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如既往的亲切感，“先跟你说句实话，我这几天整理《快乐大本营》的老素材，翻到你当年做嘉宾的那几期，越看越感慨。你教我们编竹篮，最后把成品送给台下观众的那期，现在还有观众在后台留言，说‘记得陆老师当时说，手工的东西带着温度’，你看，都十年了，大家还记着呢。”
陆砚辞听着，目光落在石桌旁晾着的竹编半成品上——那是个小茶则，竹丝细得均匀，是他前几天晚上就着煤油灯编的。十年前的场景隐约在脑海里浮现：舞台上的灯光很亮，何老师和其他主持人围着他，笨拙地学着编竹篾，台下观众的笑声此起彼伏，倒像是一场热闹的家庭聚会。
“我们明年想做个‘十年回忆’特别篇，”何炯的声音渐渐沉了些，多了几分认真，“节目组开了好几次会，都说你是最不能少的人。本来想设计些环节，比如重现当年的‘农家菜挑战’——你还记得吗？当时你用节目组给的食材，做了道腊肉炒笋，何老师吃得停不下筷子；还有‘成语接龙’，你最后接了个‘辞旧迎新’，刚好凑了你的名字，全场都在喊；我们还想剪点当年的片段，搞个煽情的VCR，让大家看看十年前的样子……”
何炯说得细致，语气里满是期待，显然是把这个邀约放在了心上。陆砚辞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的纹路，那是常年累月被风雨打磨出的光滑触感。等何炯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何老师，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我，也谢谢节目组的邀请——去，我肯定去。只是有个小想法，想跟你商量下。”
“你说你说，”何炯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信任，“你心里有数，我信你的。”
“别搞刻意的‘煽情剪辑’，也别硬凹怀念的剧本。”陆砚辞看着院外渐渐散开的雾气，远处的山尖露出一点青绿色，“十年没见，我们本来就是老朋友了。到时候不用搭特别华丽的台子，就弄个像家里客厅似的角落，摆几张舒服的椅子，我们坐着聊聊天——你说说这几年录节目的趣事，我讲讲村里的日子，比如春天怎么采笋，秋天怎么晒稻谷，多自然。”
他顿了顿，想起灶房里酿着的桂花米酒，还有屋檐下晾着的早稻新米，补充道：“我到时候从村里带点东西过去——编好的竹茶则，给每个人都备一个，用着顺手；浸了桂花的米酒，是去年秋天酿的，现在刚好能喝，温一温特别香；还有刚晒好的新米，煮出来的饭带着米香，给大家尝尝山里的味道。”
“我们要的不是‘重现名场面’，是真真切切的重逢。多点烟火气，少点表演痕迹，别让‘回忆’变成被消费的东西——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没有声音传来。陆砚辞倒不着急，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听着收音机里又响起的唱腔。过了一会儿，何炯的笑声突然炸开，比刚才更爽朗，带着松快的释然：“好！太好了！砚辞，还是你懂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你这话一说完，我心里那点纠结全没了！”
“本来节目组还在担心，怕‘太自然’会没看点，现在我可算有话说了——什么是看点？真诚才是最大的看点！就按你说的来，不搞花架子，就跟老朋友聚会似的，聊聊日子，尝尝你带的山里货，比什么都强！”
陆砚辞听着他的笑声，也跟着笑了，眼底的暖意像院子里的阳光，渐渐散开：“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提前几天下山，先去跟你碰个面。”
“好啊！到时候我请你吃火锅，就我们俩，好好唠唠！”何炯的语气里满是期待，又叮嘱了几句“山里天冷，注意保暖”，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陆砚辞把卫星电话放回兜里，又蹲回竹架旁。收音机里的越剧还在唱，晨露已经干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他看着那几株翠竹，伸手轻轻碰了碰最细的那根竹秆——十年前的舞台灯光再亮，也比不上此刻院子里的阳光温暖；再热闹的“名场面”，也不如一句真诚的“好久不见”来得动人。
他想，到时候见面，何老师肯定会先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十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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