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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只是瞥了那个工人一眼，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将自己的眼神多投射哪怕一秒钟。
“消极怠工了？”
墨本托在旅者耳朵边上小声说，他一直注视着对方消失在矿井里，跟周围人别无二致——哪怕他即将要丢掉这份工作，或许还会迎来更加糟糕的东西。
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握着矿镐的工人，本质上都一样。
“可能是，大概率不是，或许仅仅因为跟检查员的关系没打点好，或者矿上有人托关系想进来，他得腾出一个位子。”
“......”
墨本托下意识地想骂一句，但话到嘴边，看着克里斯的样子，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得亏艾玛没在这里。”
“或许。”
艾玛不在这里是好事吗？
那姑娘挺闹腾的，她看到了这些时候会是什么想法呢？
但那姑娘也挺单纯的，不管是克里斯还是墨本托，两个人都觉得，她就那样一直单纯下去，也挺好。
她或许在漫长的时间过后，能渐渐的成熟起来，强大起来，为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正义去付出实践，在这世界上撑出一片荫蔽。
谁也说不准，白塔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有很多条条框框，有很多繁琐的事务，但它也确实强大而稳定，能够为雏鸟们遮风挡雨，直到它们长大。
他们还年轻，年轻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走出了矿场的范围，克里斯打心底里呼出一口气，他不喜欢那地方，但也只能是不喜欢而已。
克里斯向来是一个不太能跟别人共感的人，他最多去管好自己，不要暴躁，不要焦虑，不要消极，不要失礼。
不要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救不了什么人，能保下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好运。
“我不是没看到过外面的矿井。”
墨本托跟他并排走在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谁也不会去过多关注旁人，天幕中的飞雪长久宣判着低温，把一切热情与向往都压在下面，只有靠近火堆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慰藉。
“但我......还是有点儿难受吧，在外面，人们好像都把下矿看成一件苦差事。”
“把好像去掉，墨托，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有一件苦差事。”
“因为得不到相应的报酬？”
“很多。”
克里斯难得的为墨本托解释了一下，他的语气如同往常一样平，就像在马车里，在旅店内，在篝火旁，墨本托没有发现他有更大的情绪波动——绝大多数时候。
“无论人们再怎么美化，再怎么歌颂，把矿稿敲击的声音比作工业齿轮的琴弦也好，把送出矿洞的矿石归咎为工人们的勋章也罢，你不能够否认，墨托，这就是一件苦差事。待在潮湿黑暗的矿洞里，挥动稿子，在手臂震得生疼的时候深吸一口充满了灰尘的空气，劳作一天也只能挣取一点儿果腹的零钱。你或许还有家，他们等着你的钱去供养，每天下矿上来后你都累的要命，唯一的想法是赶紧回到床上去睡一觉——再开始新的一天。”
克里斯一口气说了一段，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摆摆手。
“大抵都是这样的。”
“呃，嗯？”
墨本托很有眼力见的没再出声，他们一路走着回旅店，途中不剩下任何交谈。
克里斯在难受吧。
他大概知道，但就算是知道，也得不出来一个安慰的方法。
能说什么呢？这一切跟你无关？谁都知道这群矿工的人生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但知道不代表不会难受，他自己也难受，克里斯同理。大家都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很基本的共情能力就决定了，没有人对这种事情能坦然的去视而不见。
应了那句话，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好的不绝对，坏的不彻底，所以才总是患得患失的。
克里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少数群体，这次也一样。
“欢迎回来，两位，我跟诺艾尔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餐馆，晚上一起去？我请客。”
“好。”
跟往常一样，克里斯的回复不带别的情绪，他随后补了一句。
“明天上午出发，矿场那边能安排好队伍。”
“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个几天呢。”
塔吉莱特原以为他们得在这个充满灰尘的城市待个几天，为此还做了点准备，在陪着诺艾尔的空隙里还出去转了转周边的情况。
然后回来的时候就被自己女朋友拽着领子丢进洗浴室好好清洗了，出去转一圈就能让身上充满了煤灰的味道。
“比预想中的确实要顺利不少，或许是我装的比较像，对方对法师比较敬重。”
“只是敬重？”
克里斯摇了摇头，周围都没人，所以说话就更加随意一点。
“可以称得上是巴结，我不太习惯他的那股劲头。”
“起码给我们带来了不少方便，不是吗？我就说你很厉害，克里斯。”
塔吉莱特很乐意为这位朋友写几篇诗歌，他现在还苦恼于没有合适的故事。
克里斯肯定会百般推辞的，所以他打算先写，写出来之后再交给旅者看。
“那么今天就好好歇息吧，我们之后可就要踏上前往燃烧山脉的路途了，这其中肯定会见到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在吟游诗人张开手臂发出这刻意拔高音调的宣讲后，克里斯在旁边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还有危险的可能。”
“当然，这可是冒险，我的朋友！”
实在是看不下去，诺艾尔把塔吉莱特拉下来，戳了戳自己伴侣的额头。
“别人已经很累了，没那么多力气陪你闹，快去吃饭吧。”
“嗨呀——也对，今天说到底，辛苦两位了，我请客，请敞开肚子吃吧，希望这里的伙食不错。”
“嗯哼，这可是你说的。”
墨本托看了一眼克里斯，对方只是跟在后面，仿佛他们在不久前路上的谈话从来没发生过。
“那就先谢谢了。”
旅者轻声道谢，其实他压根就吃不多，哪里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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