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鸢尾的伴行诗 第211章 勇敢的人

那是克里斯刚刚踏上旅途不久。

一个孩子，对于家乡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是好奇的，不同于穆恩沙敦的景色和人物，沃诺很大，有很多地方。

那个新兴的国家并非只拥有炼金都市，哪怕在公认最为繁荣的沃诺领，都市的面积也仅有很小一部分。

初次踏上旅途，自己一个人，他当然会有说不尽的兴奋和 想要去做的事情，遵循着记忆中姐姐的故事，他想要亲眼看看那些故事中的风采。

他有过不少旅伴，都不长久，因为大家的目的地从来都不会一致，更何况一个穆恩沙敦人。

有的人为了钱财，有的人为了名誉，大抵脱离不开这两种，都是非常合理的理由，人活在现实，自然要耕耘于现实，赏金猎人就是这样一群人。

他有过一次难忘的同行。

在沃诺东边的领地，一座城镇，他与一位同行者一同接下过一个委托，去寻回在森林中失踪的商队。

事后回想，其实事情相当的蹊跷，他太年轻了，轻易听信了委托人不愿找执法部门的理由，在找到队伍后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灭口，因为一场领地上的纠纷，商队上载有诺克领领主的孩子，他是队伍的负责人，死于“魔兽侵袭”。

克里斯和同行者只找到一个被母亲藏起来的孩子，他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孩子，仅仅只是一位商人的后裔。在委托人付给两个人封口费之后，他警告克里斯，这个孩子很可能会带来麻烦，最好不要多插手，把他送到认识的亲戚家就可以了。

旅者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插手不上政治层面的纠纷，不可能去告发这种行径，唯一能做的，是将那个孩子安顿好。

他得知孩子的姑姑在另一个城镇，于是把他送了过去。

旅者留下了一笔钱作为他的抚养费，他的姑姑生活处境也很一般，家中有三个孩子，但她愿意接下这个负担，克里斯承诺会时常回来看看。

他挺喜欢那个男孩，懂事又听话，他向男孩承诺，下次来看他的时候，自己会送给他一件好玩的礼物。

他向他承诺，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能保证的，你自己的生活如此，别人的就更是如此。

克里斯两个月再回去的时候，他承诺的东西没有到来，男孩死了，连带着他的姑姑一家。

这是必然的吧，但克里斯居然没想到，他的单纯就像是自己占卜课的成绩，纯粹的白。

他不知道是那位委托人一路找到的男孩的位置，还是跟自己一同的同伴说出的位置，这似乎都不重要。

不重要，因为这件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个受托办事的赏金猎人，悲剧的发生不在于他，也不在于那位同伴。

但他还是不情愿理解。

为什么就能那么堂而皇之的将男孩放下呢，自己是这样，同伴是这样。

他没有考虑就向他描绘了一个未来，那位同伴或许是因为钱财，或许是出于自保，说出了男孩的位置。

世界是复杂的，悲剧的源头在这个故事中只有一个，但出错的方式有不少。

有委托人，有他的同伴，有他，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他们沉默了很久，安洁丽娜终于轻轻询问。

“当然。”

克里斯点点头，他远远不够成熟，以前是，现在也是。

“但我作对做错从来不能引导事情的走向，或许我可以带他走的再远一点，远一点，又能如何呢？”

他承担不了一个孩子的人生，不是他的亲人，能做的最多最多，也只有把他送到力所能及，最远的孤儿院。

“但你还是心有芥蒂，否则不会记到现在，还能向我说。”

“嗯。”

克里斯点点头

他一路上见到了很多很多。

很多风景，很多人，很多值得记录的时间。

可还有很多坏事，很多悲剧，太多让人唏嘘的场景。

遗憾总是比美满要多得多的，它或许致命，或许苦涩，或许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失败。

但遗憾总是比美满要多的。

他没有完成一个真正美满的冒险，跟姐姐一样。

这一点他不想说，不敢说，也绝对不能说。

哪怕心脏会因此刺痛，哪怕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妥，但他仍然会这么感觉。

他不想落后姐姐一步，仅仅只是因为这一点点诡异的攀比心而已。

“我这时候应该说一点什么呢。”

安洁莉娜只是带着笑容，她一贯的笑容，克里斯记忆中的笑容。

沉默继续蔓延，姐弟两个似乎都在斟酌着自己的言语。

“我也不知道，克里斯。”

她抱住克里斯，两个人的体温互相传递到各自的身上，克里斯闭上眼睛，他们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接触了，小时候姐姐时常抱着自己，但现在早就不一样。

“我不能说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自己分不分得清对错，我仅仅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你能幸福，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能像今天这样时常跟我说说话，能站在我们最起码的道德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克里斯身上时常带有一股淡淡的墨味，应该来自于他的大衣。

“这就够了，克里斯，这就够了。”

他们都只是平凡人，做不到，也没有义务去承担别人的人生。

他们只能承担起自己的，或许还会有家人的。

能够决然地站在别人前方，挡住袭来的风雨，这是勇敢者的品质，它让人动容，让人向往，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鼓起勇气。

安洁莉娜不行，她早就过了懵懂的年纪，曾经的精力没有化为长大后的勇气，她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希望家乡能够安安稳稳，希望学生们能够长大成人。

克里斯也不行，他向来不是个勇敢的人，自私和谨慎并不冲突，偶然的决断，大抵也是因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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