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冬日清晨总是来得格外迟,天刚蒙蒙亮,地窨子外的积雪已没过膝盖,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木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野兽在旷野中哀嚎。林小野缩在暖和的炕角,手里正给魏珩的怀炉换木炭,橘红色的炭火在铁皮盒里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也漾着细碎的光,仿佛藏着整个冬日的温暖。
“珩哥你看,这怀炉用了快半个月了,还跟新的一样。” 他献宝似的把暖烘烘的铁皮盒递过去,鼻尖沾着点黑灰,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像揣了两颗星星,“我就说这通风孔的尺寸准没错,魏先生的法子就是靠谱!”
魏珩刚从外面扫雪回来,军绿色的旧棉袄上落满了雪,他接过怀炉揣进怀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林小野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炭火烫了似的缩了缩手。他看着少年鼻尖的灰痕,忍不住抬手用拇指蹭掉,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是你手艺好。” 声音低沉,带着雪后的清冽,却奇异地透着暖意。
这简单的触碰让林小野的脸颊腾地红了,他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针线筐,耳根却悄悄爬上红晕。炕桌上摆着好几只做好的怀炉,有的包着碎花布套,有的缠着麻绳,都是他趁着猫冬的空闲做的。最精致的那只蓝布套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那是他偷偷让小翠教了半天才绣成的,专门留给魏珩的。
“小林哥,我的护耳手套做好没?” 王思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跑进来,鼻尖冻得发亮,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昨天写思想汇报,耳朵冻得跟掉了似的,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呢。”
林小野从炕尾拖出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副护耳手套,灰扑扑的粗布上缝着棉花,边缘还用彩线绣了简单的花纹。他挑出最厚实的一副递给王思齐:“早给你备着呢,试试合不合手。这护耳能拉上来盖住耳朵,手腕这儿还有收紧的绳子,风钻不进去。”
王思齐迫不及待地戴上,暖乎乎的棉花裹住耳朵和手背,连带着心里都暖和起来。他活动着手指转了两圈,惊喜地嚷嚷:“太舒服了!比上海家里的毛线手套还暖和!小林你这手艺,比姑娘家还巧呢!”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李卫国凑过来扒拉着布包:“给我也来一副,昨天去拾柴,手冻得差点握不住斧头。” 他拿起一副绣着小树枝的手套比划着,啧啧称奇,“别说,这针脚比我娘纳的鞋底还密实,小林你真是被知青身份耽误的巧匠。”
林小野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把剩下的手套分给大家:“你们要是觉得好用,我再做几副给马大娘他们送去。老太太冬天总在院里喂鸡,耳朵肯定冻得厉害。”
魏珩坐在炕沿默默看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炉上的小太阳刺绣。他刚把护耳手套的系带系好,那是林小野特意给他做的加长款,能盖住大半截小臂,深灰色的粗布上绣着几株简单的兰草,针脚虽然不算精致,却透着说不尽的用心。
就在这时,地窨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进来,让靠近门口的人都打了个寒颤。赵卫国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眼神阴鸷地扫过炕桌上的怀炉和大家手上的手套,嘴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像是冬日里结在屋檐下的冰棱,又冷又硬。
“哟,这是开起小作坊了?”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里的酸味儿能呛死人,“大冷天的不琢磨着怎么多背几条革命语录,倒在这儿捣鼓这些闲玩意儿,真是越来越有小资情调了。”
林小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微微蹙起。他不喜欢赵卫国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更不喜欢他动不动就扣帽子。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赵记分员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做这些是为了干活方便。你看大家的手和耳朵都冻坏了,戴着手套护着耳朵,才能更好地劳动,这怎么能叫小资情调呢?”
“就是!” 张建军第一个站出来帮腔,他举起手上的护耳手套,语气带着愤愤不平,“昨天我去巡田埂,要不是戴了这手套,手指都得冻僵在锄头上。这是劳动必需品,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
赵卫国冷笑一声,几步走到炕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铁皮盒,发出哐当的声响。炭火在里面不安地跳动着,像是感受到了外面的恶意。“劳动必需品?我看是享乐必需品吧?” 他挑眉看着林小野,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刚来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学农活,现在倒好,整天躲在地窨子里搞这些奇技淫巧,忘了自己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了?”
“我没有!” 林小野的脸涨得通红,急得差点站起来,“我都是利用休息时间做的,没耽误过出工!上次帮王大爷修水车,要不是戴着这手套,手早就冻裂了,怎么会是享乐?” 他说着就想把手上的冻疮露出来证明,却被魏珩悄悄按住了手腕。
魏珩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林小野面前,像一堵坚实的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外面的冰雪,看得赵卫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赵记分员,”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实践论》里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些工具好不好,能不能提高劳动效率,不是靠嘴说的,要看实际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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