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堡的第十日黎明,是在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氛围中降临的。东方天际那惯常的、病恹恹的鱼肚白,今日仿佛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锐气,挣扎着刺破阴霾时,竟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如同初生雏鸟绒毛般的金边。呼啸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寒风,也仿佛耗尽了气力,变得温顺而稀薄,只在岩壁间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带着泥土解冻气息的余韵。
这种变化并非来自天象本身,而是源于堡垒内部,源于那一个个挺直了许久未曾挺直的脊梁,源于那一双双重新燃起微弱火苗的眼眸。
校尉廨房前的院落,早已人满为患。但与十日前的绝望麻木不同,此刻聚集在此的人群,身上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那不是武者强大的内息,也不是文人清高的风骨,而是一种混合了坚韧、专注以及一丝微弱血性煞意的……生机。他们演练着那套早已烂熟于胸的导引术,动作依旧算不上精妙,甚至有些笨拙,但数百人的呼吸却隐隐合拍,吐纳之间,竟在院落上空形成了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流动着的暖意涡旋,将周遭那顽固的阴寒死气排斥在外。
秦破虏按刀立于人群前方,独眼开阖,精光四射。他不再仅仅是护卫,更像是一头巡视着自己领地的头狼。他的目光扫过场中那一张张虽仍带菜色却已有了几分精气神的脸庞,尤其是在那一百名被他挑选出来、额外传授了基础合击战阵的兵卒身上停留更久。这些兵卒,是十日来变化最为显着的一群。他们体内的寒气被压制得最好,气血也远比旁人旺盛,此刻按照简易阵型站立,彼此气息隐隐相连,竟仿佛一个整体,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凝练气势。
而在堡垒后山一处新开辟的、被严格封锁的区域内,另一番景象正在上演。
一座简陋却火力旺盛的小型窑炉正熊熊燃烧,炉火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隐隐透着一丝白金色的光晕。老匠首亲自赤膊上阵,带着三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匠人,正围着炉火紧张地忙碌着。他们并非在锻造什么神兵利器,只是在打造最普通不过的枪头、箭簇。但所用的材料,却是之前埋藏起来的、蕴含着奇异力量的“龙血黑曜”矿胚。
每一次抡锤,每一次淬火,匠人们都默念着那粗浅的导引口诀,努力将心神沉入手中冰冷的金属,试图将廨房内那缕微弱的“阳和”之意,伴随着汗水与意志,一同锻打入初具雏形的兵器之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再显得杂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富有生命力的节奏。那些刚刚锻造完成、尚带着余温的枪头箭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的、仿佛内敛的血色光泽,触手不再是刺骨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温润。
校尉廨房内,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十日静养,借助母炉之灵持续的滋养和堡内数百人汇聚而来的那一丝微弱的、带着期盼与信任的生机意念,他体内那破损的琉璃心,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裂痕依旧存在,如同精美瓷器上无法抹去的修复痕迹,但至少不再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虽未完全消退,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总算恢复了几分行动的气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十日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了整片星空的倒影与山河的脉络。左眼中的琉璃光丝流转之间,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圆融;右眼中的星火,虽未壮大,却燃烧得更加稳定而坚定。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堡内正在发生的变化。那院落上空汇聚的微弱生机,那后山窑炉中跳动着的、融入阳和之意的锻打之火,以及那一百名兵卒身上初步凝聚的血煞之气……这一切,如同无数条细微的溪流,正缓缓向他汇聚,滋养着他,也反哺着这座濒死的堡垒。
这是一种奇妙的共生。他予他们以希望与法门,他们则回馈他以信念与生机。
“陛下,您感觉如何?”守在一旁的戊辰见他醒来,连忙上前低声询问。
“尚可。”苏凡微微颔首,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他挣扎着,想要下榻。
戊辰和闻声进来的庚辛连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廨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刘守备那带着难以抑制激动的声音:“先生!先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门帘掀开,刘守备几乎是冲了进来,他脸上那道刀疤都因兴奋而微微发红,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函。
“先生!您看!您看这个!”他将信函双手呈上,语气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是北面‘黄羊坳’屯堡送来的!他们……他们也遭到了蚀灵袭击,死伤惨重,堡主都战死了!是咱们派出去联络的夜不收,顺道教了他们那套导引术!他们……他们靠着那法子,竟然稳住了阵脚,还……还配合着打死了一头小型的冰晶怪物!现在黄羊坳残存的百多号人,愿意奉先生为主,听从石峰堡号令!他们……他们还送来了三车粮食!虽然不多,但……但是雪中送炭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