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知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穿过江城站戒备森严的大门。
站内院子的地面早被勤务兵清扫出一条勉强通行的小道,但两旁堆积的雪依旧很厚,在清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清冷的白光。
空气凛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吸入肺里是冰凉的刺痛。
屋檐下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棱,像倒悬的利剑。
刚进院子,顾青知就看见后勤股股长刘沛然和汽车班班长洪成光,正带着几个穿着臃肿棉衣的司机,围着一溜停放的汽车忙活。
他们拿着扫帚和抹布,清理车顶和引擎盖上的积雪,检查轮胎和发动机,哈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
“科长早!”刘沛然眼尖,最先看到顾青知,立刻停下手中的活,挺直身体问好。
他穿着后勤股发的蓝色棉制服,外面套了件半旧的军大衣,脸颊冻得有些发红,但精神头很足。
一旁的洪成光和那几个司机也连忙跟着问好:“科长!”
顾青知冲他们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但又不失温和的笑容。
他的目光扫过几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略显僵硬的手指,开口道:“小刘,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后勤股这边,要多上心,提前准备好防寒的物资,手套、棉鞋、炭火,该发的及时发,该补的尽快补。你看看兄弟们,一大早就得在冰天雪地里忙活,不容易。”
他的语气里有关切,但更多是一种上级对下属工作范畴的提醒。
刘沛然闻言,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和表功:“科长,您放心!早就按您之前的指示准备妥当了!”
“棉手套和加厚的棉鞋前天就发下去了,各科室的炭盆和炭也都足量供应,还额外备了一批冻疮膏。”
“就是这化雪天,确实比下雪还难熬,兄弟们辛苦点也是应该的,都是为了站里的工作嘛!”
他的话既回应了顾青知的关心,又点明了自己工作的到位,显得十分得体。
顾青知听了,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
刘沛然这人,能力或许不算顶尖,但做事还算稳妥,更难得的是会说话,懂得揣摩上意和表现自己,难怪能被薛炳武看中并推荐上来。
站在刘沛然旁边的洪成光,看着刘沛然与顾青知从容对答,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他和刘沛然以前都是汽车班的司机,一起跑车,一起喝酒,算得上是交情不错的老兄弟。
可眼下,刘沛然已经是掌管一摊事务的后勤股长了,而自己虽然也升了汽车班班长,管着几十号司机和全站的车辆调度,算是实权,但比起刘沛然,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这种地位的微妙变化,即便两人私交仍在,也难免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洪成光很快就把这点情绪压了下去。
他明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要走,时运、能力、际遇各不相同。
刘沛然有薛炳武的赏识和推荐,那是他的造化。
自己虽然没那份“时运”,但靠着扎实的技术和还算圆滑的处事,能在江城站混到汽车班班长这个油水不少、信息也灵通的位置,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他知足,也更懂得珍惜眼前。
顾青知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内停放的车辆。
大部分车都被厚厚积雪覆盖,像是盖上了一层白色的毯子,显然停了一夜未动。
然而,他的目光在其中两辆黑色的轿车和一辆带篷的卡车处微微停留。
这三辆车顶的积雪很薄,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融化,露出黑色的车漆,车头和轮胎附近的雪地被碾得乱七八糟,与周围平整的雪面形成鲜明对比。
他踱步走到那两辆轿车旁,伸手在引擎盖上轻轻摸了摸。入手并非刺骨的冰凉,甚至能感到一丝极微弱的余温。
他转过头,看向跟过来的洪成光,看似随意地问道:“洪班长,这两辆车,还有那辆卡车,昨晚是哪个科室在用车?跑了不少路吧?”
说着,他拍了拍洪成光结实的肩膀:“一大早带兄弟们扫雪检车,辛苦了。”
洪成光被顾青知这一拍,心里顿时有些激动。
平时他接触的多是各科室来要车用车的科员股长,像顾青知这种级别的科长,难得有机会说上话,更别提这种看似随和亲切的举动。
他连忙挺直腰板,恭敬地答道:“科长,我不辛苦,都是兄弟们出力。”
他看了一眼那几辆车,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科长,是行动科的车。昨晚他们科里调用了两辆轿车和一辆卡车,出去执行任务,后半夜才陆续回来。卡车回来的最晚,天快亮才进院子。”
“哦?”顾青知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分别递给刘沛然和洪成光,自己也叼上一支。
洪成光赶紧掏出火柴,先给顾青知点上,再给刘沛然和自己点上。
顾青知深吸一口,让辛辣的烟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继续问道:“行动科最近用车很频繁?我记得前几天批给他们的常规用车额度没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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