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欢呼,戛然而止。
那名信使的头颅重重垂下,气绝身亡,可他最后嘶吼出的“全军覆没”四个字,却如同来自九幽的魔咒,在死寂的空气中盘旋,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冻结了每一个人的血液。
前一刻还洋溢着新生喜悦的长安城,在这一瞬间,如同一幅被泼上冰水的滚烫画卷,所有的色彩迅速褪去,只剩下惨白和惊恐。
京兆府衙门内,刚刚还沉浸在新皇承诺中的众将领,脸上的笑容僵硬、碎裂。死寂,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可能!”
尚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把揪住一名亲兵的衣领,“潼关天险!孟楷将军麾下皆是我军百战精锐!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探子呢!再探!”
然而,那信使背上插着的黑色令旗,以及他身上那干涸发黑的血迹,无一不在诉说着噩耗的真实性。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将领中炸开。
“主力没了……我们成了孤军?”
“唐军……李克用的沙陀铁骑……他们要打过来了!”
“怎么办?我们兵力不足,城中人心未稳,那些世家大族……”
最后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所有武将的神经。
尚让“噗通”一声跪倒在黄巢面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声音里带着泣血的疯狂:“陛下!不能再等了!屠了!把城里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崔氏满门,全部屠尽!”
他的声音在压抑的大堂里回响,带着一种野兽般的逻辑:“杀了他们,夺了他们的家产,才能犒赏三军,稳住军心!用他们的血,告诉天下人,与我大齐为敌的下场!”
“请陛下降旨!屠城!”
“请陛下屠城,以安军心!”
以尚让为首的武将集团,齐刷刷跪倒一片,眼中是嗜血的红光和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汉子,在绝境面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更狠的刀,砍出一条生路。
几乎在同时,府衙外,那股刚刚还温情脉脉的民意,也骤然变脸。
主力覆灭的消息,比任何酷吏的法令都能让百姓感到恐惧。那刚刚捧在手心的希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烙铁。感激在对死亡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主力没了……官军要打回来了!”
“打回来,我们这些‘从贼’的百姓,还能活吗?”
“都是崔沆!是那个国贼!是他引来了官军!”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仇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人群开始骚动、汇聚,口号从“陛下万岁”变成了撕心裂肺的“诛杀国贼崔沆”、“血债血偿”!
民意被点燃,汇聚成一股比之前请愿时更庞大、更汹涌的压力,拍打着府衙的大门。他们也需要一场屠杀,一场血腥的献祭,来证明新皇与旧世界彻底决裂的决心,来抚平他们对未来的恐惧。
“不可!”
赵璋那张书生气的脸涨得通红,他带着为数不多的文官,同样跪在了黄巢面前,却是与武将们针锋相对。
“陛下,万万不可!我军之所以能得长安,靠的是‘仁义’二字!若今日行屠戮之事,与那残暴的旧朝何异?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新朝将建立在沙土之上,彻底失去天下人心!”
“放你娘的屁!”尚让猛地回头,怒视赵璋,“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狗屁人心!不杀他们,哪来的钱粮养活弟兄们?弟兄们心散了,李克用打过来,大家一起死!”
“杀戮只会招致更多的敌人!天下士人将视我等为寇仇,豪强并起,我等将永无宁日!”
“一群只会动嘴皮子的废物!”
府衙之内,文武对立,撕裂成两半,争吵声几乎要掀翻房顶。府衙之外,民意汹涌,喊杀声震天。
内外交困,冰火夹击。
黄巢站在所有人中间,却仿佛置身于风暴之眼。无数道目光,无数种情绪,无数个声音,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
眼前的争吵、门外的嘶吼,都开始扭曲、拉长,最后化为一片混沌的漩涡。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再次拉入那个神秘的空间。
没有文字,没有提示。
这一次,他直接“活”在了两个未来之中。
【推演一:铁血之路】
场景切换。
他站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流淌着粘稠温热的血液。他听到了自己冰冷的声音:“屠。”
于是,整个长安城都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能感受到士兵们破门而入时的狂热,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虐的光芒,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贵胄踩在脚下。他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油脂燃烧的焦臭味和女子绝望的哭嚎。
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粮食布帛充斥府库。他亲手抓起一把金豆子,入手冰凉沉重,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崩溃的军心确实稳住了,士兵们用抢来的财富武装自己,狂热地呼喊着“陛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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