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地界,触目所及,皆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枯黄。龟裂的土地蔓延至天际,稀稀拉拉的枯草在热风中无力地摇曳。村庄十室九空,残存的百姓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官府的队伍也只是懒懒地抬一下眼皮,仿佛连恐惧的力气都已失去。
沈星落的车队并未直接进入州府衙门,而是根据兰台阁档案和沿途打听,直奔灾情最重、流民聚集最多的平舆县。
当地县令早已得到“皇后亲临、如朕亲临”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吓得魂不附体,连滚爬爬地带着一众面有菜色的属官前来迎驾,额头上冷汗和黄土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臣……臣平舆县令周康,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周县令声音发抖,头都不敢抬。他想象中的皇后凤驾,应是华盖云集、香风扑面,却没想到眼前只是一支风尘仆仆、护卫森严的小型队伍,为首的皇后更是布衣荆钗,神色冷肃,唯有那双眼睛,清亮锐利得让他心惊。
“周县令,废话不必多说了。”沈星落直接打断他繁琐的礼节,声音因连日奔波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本宫去灾民聚集处,立刻召集县中所有吏员、乡老,还有懂水利、土木的匠人!”
“是!是!”周县令不敢怠慢,连忙前头带路。
平舆县外的临时棚区,景象更是凄惨。无数灾民挤在简陋的窝棚里,面如死灰,孩子们饿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几个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锅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
灾民们看到官府来人,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待看清来的似乎只是个年轻女子(尽管气度不凡),那希望又迅速黯淡下去。女人?女人能有什么用?
沈星落的心狠狠一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召集人手。
她没有先发表任何鼓舞人心的演说,而是直接下令:“阿蛮,带人立刻重新核算粥棚发放,本宫要看到米粒,不是清水!凡有克扣贪墨者,立斩!”
“周县令,立刻统计棚区人数,按人头重新登记造册,老弱妇孺需单独标记,优先供应!”
“工巧司的人呢?把东西抬上来!”
随行的工巧司工匠立刻将几辆蒙着油布的大车推开,露出里面造型奇特的工具。
“这是……”周县令和当地的工匠们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是工巧司根据古籍改良的‘龙骨翻车’和‘凿井铧犁’!”一名工巧司老师傅自豪地介绍道,“以往掘井,全靠人力用镐刨铲挖,效率极低,且难以深入。遇坚硬岩层更是束手无策。此铧犁前端有精钢打造的螺旋钻头,以畜力或多人合力转动,可深入地下数丈甚至十数丈!而这翻车,可将深处之水轻易提上地面,远超寻常桔槔、辘轳之效!”
沈星落补充道,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怀疑的本地匠人:“光靠施粥,只能吊命,无法长久。必须以工代赈,让青壮灾民有事可做,有粮可挣,方能稳住人心,更能自救!掘深井,取地下水,方能解灌溉与饮水之急!你等可能操作?”
本地匠人看着那结构精巧、闪着金属寒光的工具,将信将疑。一个老匠人犹豫道:“娘娘,非是小人等不信,只是此地土层之下多有坚硬砂石层,以往打井,极为艰难,往往半途而废,白费力气……”
“所以此次用新器!”沈星落语气斩钉截铁,“选点已根据古籍记载和水脉走向初步划定。即刻开始!工巧司师傅现场指导!所有参与掘井的青壮,除每日基本口粮外,另按出土量计工分,兑换额外粮食!”
命令下达,整个灾区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尤其是那些还有一把力气的青壮灾民,听到“以工换粮”,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光亮!
在工巧司工匠的指导下,第一口深井的挖掘在县城外一处选定地点开始了。起初,灾民和本地匠人动作还很是生疏笨拙,对新工具将信将疑。但当那螺旋钻头在畜力和人力的协作下,真的轻松破开坚硬的地表,快速向下深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了!快了好多!”
“这钻头竟如此厉害!”
欢呼声和惊叹声开始取代死寂。负责操作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工程几乎不停!工巧司带来的不止是工具,更有高效的组织方法:测量、挖掘、运土、加固井壁……流水作业,井井有条。
沈星落并未坐在临时搭建的行帐里,而是终日奔波在几个同时开工的井点之间。她裙摆沾满泥浆,脸颊被烈日晒得微红,时而蹲下查看钻出的土层,时而与工匠讨论可能遇到的岩层,时而又去巡视粥棚和登记处,解决各种突发问题。她的冷静、高效和对技术细节的熟悉,渐渐让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官吏和匠人,收起了所有怠慢,只剩下敬畏。
阿蛮等女学生更是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她们识字会算,负责登记工分、分发粮票、管理物资,做得一丝不苟,让以往可能存在的混乱和贪腐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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