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使者格根狼狈退下的第二日,常朝。
金銮殿内的气氛依旧残留着昨日那场荒唐风波带来的微妙余震。官员们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却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悄悄瞥向御阶之侧——那一道静垂的珠帘。
昨日皇后帘后那一番犀利言辞,不仅将部落使者的狂妄气焰踩得粉碎,那句“共览江山”的惊人之语,更是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巨石。今日陛下会如何反应?皇后又会如何自处?
然而,端坐龙椅的陆景渊面色如常,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按部就班地处理了几件军政要务,语气平稳,决策果断。
就在众人以为风波已过,暗自松了口气时,陆景渊却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向珠帘方向,语气平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
“昨日,黑狼部落兀术汗遣使前来,言辞恳切,愿以三百年和平与草原至宝为聘,求娶朕的皇后,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政务,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朕,思忖良久。”
这四个字,让底下所有大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真的在考虑?这怎么可能!
一些老臣急得额头冒汗,刚要出列谏言,却见陆景渊抬手微微虚按,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珠帘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戏谑,还有几分只有帘后之人才能懂的深意,缓缓问道:
“皇后昨日所言,甚是在理。然,两国交往,亦需权衡利弊。兀术汗虽言语无状,但其承诺之三百年和平,于边关百姓而言,或许重若千钧。”
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真的在虚心请教,语气却慵懒得像是在逗弄一只炸毛的猫:
“故而,朕想再问皇后一次——”
“若以你一人,换北疆三百年烽火不兴,万民安居乐业。皇后,可愿前往?”
一语既出,满殿死寂!
所有大臣全都懵了,骇然抬头看向皇帝,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陛下疯了不成?!昨日皇后已严词拒绝,态度鲜明,今日陛下怎会旧事重提,而且还是以如此……近乎羞辱的方式?这简直是将皇后架在火上烤!
答应?那是奇耻大辱,大渊国格丧尽,皇后自身亦坠入无边苦海!
不答应?岂非成了置边关百姓安危于不顾、只顾自身荣辱的自私之人?
这是诛心之问啊!
珠帘之后,沈星落的身影依旧沉静。她似乎对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毫不意外。
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就在群臣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珠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陛下,”沈星落的声音清越响起,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是对待一个问了蠢问题的学生,带着几分无奈和调侃,“您今日是昨夜未曾安眠,以致思绪不清,还是故意拿臣妾寻开心呢?”
陆景渊挑眉,不置可否:“朕是认真询皇后之意。”
“若陛下是认真的,那臣妾倒要怀疑,昨日那格根使者是否暗中给陛下下了什么**的汤药了。”沈星落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揶揄,“否则,英明神武如陛下,怎会问出如此……天真之言?”
天真?群臣头皮一麻。敢说陛下天真?!
陆景渊眼底笑意更深,面上却故作不悦:“哦?皇后是说朕思虑不周?”
“非是思虑不周,是太过一厢情愿,将豺狼之诺,错信为金石之言。”沈星落语气转冷,“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其首领更迭如同儿戏,盟约撕毁如同撕纸。三百年和平?陛下,您信吗?”
她不等皇帝回答,便继续道,声音穿透珠帘,清晰落入每个臣子耳中:“昔日汉初强盛否?送公主和亲,换来的不过是匈奴稍缓数年攻势,一旦其恢复元气,照样寇边不止!前朝大周衰弱时,送出的公主还少吗?结果如何?不过是让敌人觉得我中原可欺,索求无度!直至国灭!”
她引经据典,以史为鉴,瞬间将皇帝那个“利弊权衡”的假设击得粉碎!
“更何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我大渊如今内乱初平,君明臣贤,国力日升,将士用命,绝非弱国!正当厉兵秣马,扬威塞外,令四夷臣服之时!岂有自折锐气,将一国皇后、国体象征,送去讨好一方蛮夷的道理?此非谋和,实为自辱!若行此策,陛下就不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不怕天下人耻笑?不怕青史之上,留下千古骂名吗?!”
一连串的反问,义正词严,掷地有声!说得满朝文武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叫好!
“皇后娘娘圣明!”武将们率先吼了出来,文臣们也纷纷躬身附和。
陆景渊看着底下群情激昂的臣子,又“看”向帘后那个模糊却光芒四射的身影,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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