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二年,三月。
冰雪消融,春水初生。
从邺城到洛阳的官道上,旌旗招展,车马辚辚。得胜还朝的大军蜿蜒数十里,铠甲在春日下泛着寒光,但将士们的脸上大多带着轻松的笑意。战争结束了,他们活着回来了,而且带着足以光耀门楣的军功。
洛阳城早已张灯结彩。朝廷早已下令整修道路、清扫街巷,准备迎接王师凯旋。如今三月春深,牡丹初绽,整座城池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喜庆之中。
城北开阳门外,天子仪仗肃立。
刘璿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立于黄罗伞盖之下。面容清癯,眼神却明亮坚定,身后,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最先出现的是前锋骑兵,玄甲红缨,高举“汉”字大旗。接着是中军,再往后是各军主官、军功将士,以及装载着缴获军械、文书、印信的车队。
距离天子仪仗百步时,诸葛瞻率先下马。
“臣,诸葛瞻,奉诏北征,今克复河北,擒斩逆首,得胜还朝!”他的声音清朗,在空旷的郊野上传出很远。
刘璿上前三步,亲手扶起诸葛瞻。
“丞相辛苦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先帝崩殂,逆党窃据中原,已数十载。今赖丞相与诸将士浴血奋战,山河重光,社稷再造。此功此德,当载史册,永垂不朽。”
“此皆陛下圣德感召,将士用命,百姓拥戴,臣何功之有?”诸葛瞻躬身再拜。
刘璿摇头,拉着他的手转向百官与远处渐渐聚拢的百姓,朗声道:“今日王师凯旋,当告太庙、祭天地,论功行赏,与天下同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军阵中响起,随即蔓延到百官,再到远处围观的数万洛阳百姓。声浪如潮,震得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接下来的三日,洛阳城沉浸在狂欢之中。
太庙告祭,南郊祭天,未央宫大宴功臣。封赏的诏书一道道发出:战死将士抚恤优厚,子弟可荫补入大汉书院;河北免赋三年。
但在这片欢腾之下,有人已经开始思考更深远的问题。
丞相府,夜。
书房内烛火通明。诸葛瞻褪去了朝服,只着一件深青色常服,坐在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不仅标注着大汉十三州,还向北延伸到了草原、向东到了辽东、向西画出了西域诸国。
地图旁堆着厚厚的文书:户部的天下人口粗略统计、兵部的边军驻防册、各地郡守关于异族动向的奏报。
脚步声从廊外传来。
“丞相,三位大人到了。”侍从在门外禀报。
“请。”
门开,三位老臣鱼贯而入。为首者面容清矍,三缕长须已见花白,正是司徒董厥。中间一人乃太尉樊建。最后一人眼神锐利,是司空程虔。
诸葛瞻已起身相迎:“三位不必多礼,请坐。深夜相邀,实有要事相商。”
四人分宾主落座。侍从上茶后退下,掩好房门。
“思远召我等前来,可是为北疆之事?”樊建开门见山。
诸葛瞻点头,将案上地图转向三人:“今日大宴之上,陛下问我‘天下既平,何以长治久安’。我答‘内修政理,外抚四夷’。然这‘外抚四夷’四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手指点向地图北方:“自高祖立国以来,北疆之患,从未断绝。匈奴、鲜卑、乌桓、羌、氐、羯……此消彼长,循环往复。”
“如今我大汉复兴,克复中原,北疆诸族必有所动。”董厥捋须沉吟。
程虔轻咳一声:“这正是我所虑。然自黄巾乱起,天下战乱已近百年。桓灵时天下口五千余万,至先帝末年,十不存二三。今虽光复,然中原大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百姓盼治世,如旱苗望雨。若再兴刀兵,北伐草原,恐非其时。”
樊建闻言,浓眉一皱:“程司空此言差矣!正因民生凋敝,才更要防患于未然!若待胡虏坐大,南下牧马,届时战火再起,死伤更甚!不如趁如今军威正盛,一鼓作气,北伐扫荡,永绝后患!”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几分:“我大汉铁骑,有双边马镫、马蹄铁之利,弓弩甲胄之精,草原胡骑何足道哉!当年卫霍能封狼居胥,今日我辈为何不能?”
董厥却缓缓摇头:“樊太尉,兵者,凶器也。卫霍之功,固然彪炳史册,然孝武皇帝连年用兵,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几危社稷。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他转向诸葛瞻:“思远,你意如何?”
诸葛瞻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夜风涌入,带着牡丹的香气。远处宫城的灯火星星点点,更远处,洛阳的街巷已渐渐沉寂,百姓安眠。
“三位说的都有道理。”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樊太尉主张主动出击,是为防患未然;程司空主张休养生息,是为体恤民力;董司徒所虑,是长治久安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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