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邯郸城外三十里。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坡上坡下已站满了人。不是农夫,不是商旅,而是一个个顶盔贯甲的士兵。他们没有打旗号,但队列严整,鸦雀无声,只闻甲叶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偶尔战马的响鼻。朝阳初升,将兵刃映出一片寒光。
坡顶临时搭起一座木台,台上站着三人。
正中是赵王司马伦,一身玄色王袍,头戴九旒冕冠,虽年过半百,却腰背挺直,面色凝重。他左手边是幽州刺史杨馥(虚构),这位封疆大吏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身戎装,手按佩剑,眼神闪烁不定。右手边,便是文鸯。
文鸯恢复了戎装,铁甲在晨光下泛着暗红——那是多年征战浸透的血色,洗不掉了。他没戴头盔,长发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水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台下,五千赵兵、一万幽州军、八百文鸯亲军,加上陆续赶来的各地豪强部曲,总兵力已近三万。这还不算那些还在路上、或尚在观望的。
司马伦向前一步,扫视全军。良久,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展开,朗声诵读:
“晋室不幸,奸佞窃权。皇后贾氏,本出寒微,蒙先帝恩宠,得配东宫。然其性本凶悍,素无妇德,自恃椒房,干预朝政。罢忠良而用宵小,杀老臣而宠阉竖;加赋税以充私库,克军饷以肥中饱;纵容外戚,残害宗室;秽乱宫闱,人神共愤!”
声音在晨风中传得很远,坡上坡下,一片死寂。
“今陛下蒙尘,困于深宫;忠臣泣血,死于非命。邺城内外,道路以目;河北州郡,民不聊生。此诚晋室存亡之秋,忠良赴义之日也!”
司马伦顿了顿,提高声音:
“孤,赵王司马伦,宣皇帝第九子,奉先帝遗命,持虎符,举义兵,清君侧!凡我晋室臣民,当共赴大义,诛贾氏,正朝纲,还政于陛下,解民于倒悬!”
话音落,他从文鸯手中接过半枚青铜虎符,高高举起。朝阳照在虎符上,那只青铜铸造的猛虎,仿佛活了过来,仰天长啸。
台下,杨馥第一个拔剑高呼:“清君侧!”
“清君侧!”幽州军随之呐喊。
接着是赵兵,是文鸯的旧部,是各地豪强的部曲。三万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惊起林中飞鸟,扑棱棱冲向天际。
文鸯看着这一幕,心中无喜无悲。他想起一个月前,在深处那座破败军寨里,司马伦对他说的那些话。那时他以为,清君侧是为了救晋室,是为了给河北百姓争一条生路。
可现在,站在这高台上,看着台下这些或狂热、或麻木、或算计的面孔,他忽然不确定了。
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为了大义?有多少是为了搏一场富贵?又有多少,只是被裹挟着,不得不来?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了。
司马伦转向他,眼神示意。文鸯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那柄陪他征战半生的环首刀,刀身已布满细密的缺口,但刃口依旧锋利。
他举剑向天。
台下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位曾经的大将军,晋室最后的战神,他的一个动作,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某,文鸯。”他的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到台下,“受先帝托付,领虎符,统兵马。今日在此,与诸君盟誓:此行,唯清君侧,唯救陛下,唯安百姓。若有异心——”
他刀锋一转,削下自己一缕头发,掷于地上:“当如此发!”
这是最重的誓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削发如断首。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呐喊:“愿随大将军!清君侧!清君侧!”
声浪如潮。
司马伦看着文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满意取代。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文鸯的威信,加上他的名分,才是这杆大旗能立起来的关键。
“传檄天下!”司马伦挥袖,“三军开拔,目标——邺城!”
同日,邺城,凤仪宫。
贾南风刚起床,正对镜梳妆。宫女小心翼翼为她簪上一支金步摇,动作轻得几乎不敢呼吸——这几日皇后脾气愈发暴躁,已有三个宫女因为小事被杖毙。
镜中的女人,依旧眉眼凌厉,但眼下有了浓重的乌青,那是连续失眠的结果。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问:“董猛,昨日各地奏报,可有异常?”
侍立一旁的黄门令董猛连忙躬身:“回娘娘,一切如常。冀州几个闹事的郡县已平定,杀了八百多人,余者都老实了。并州胡渊送来奏章,说已整训兵马,随时听候调遣。幽州杨馥那边……尚无消息,许是路途遥远。”
“杨馥……”贾南风眯起眼,“这个老狐狸,上次让他送粮草,推三阻四。等过了这阵,本宫再收拾他。”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慌乱的禀报:“皇后!不好了!邯郸……邯郸传来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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