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满竹简的书房,香炉中青烟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氛。
谯周对诸葛瞻的到访并不意外
“卫将军,可是为了朝会上未尽之言?”谯周屏退左右,直言道,目光平静却深邃。
“大夫明鉴。”诸葛瞻坦然道,再次执礼,“其一,特来再次拜谢大夫。日前除黄皓之事,若非大夫与诸位益州同僚暗中提供的那些关键线索与默许,瞻等断难在十日内查清真相,扳倒巨奸。此于国于民,皆为大功,瞻感佩于心。”
谯周微微摆手,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黄皓祸国,非一日之寒。其盘根错节,牵涉众多。老夫等人所能为者,不过是在不引起朝局剧烈动荡的前提下,略尽绵薄,拨乱反正,亦是为益州求一分安宁罢了。卫将军不必谢我,要谢,便谢这巴蜀之地渴望休养生息的万千民心吧。”
“瞻明白。”
诸葛瞻点头,深知其意。随即,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严肃,身体微微前倾,“其二,正是为此民心与国运而来。方才于北郊送别大将军时,得李球将军发来军报。”他压低声音,将邓艾的异常举动详细道出,“……魏将邓艾异动频频,其行诡异,远超寻常边境摩擦,其所图难测,直指我防务之软肋所在。”
“大夫请看,”诸葛瞻目光灼灼,语气加重,“曹魏之心,从未一日或忘吞我汉室。今日我等若只思保境安民,一味避战,而敌却无时无刻不在寻隙而动,磨牙吮血,欲置我于死地!邓艾所为,便是明证!他若真寻得哪怕一条奇径险路,避过我军正面防线,如匕首般突入汉中甚至蜀中腹地,届时烽烟骤起于肘腋,再谈休养生息,岂非已成画饼?恐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谯周闻言,白眉紧紧锁死,抚须的手指停顿下来。他虽不主张主动大规模北伐,但绝非不谙兵事政略的腐儒。邓艾这番异常举动,经诸葛瞻一点明,其背后蕴含的巨大、甚至致命的潜在风险,已然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眼前。这不再是遥远的战略争论,而是迫在眉睫的切实威胁。
“卫将军之意是……”谯周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大夫,瞻非好战之徒。”诸葛瞻语气极为恳切,目光真诚,“然势有时,不得不争!北伐非为虚名,实为生存!唯有以攻代守,将战火推至敌境,掌握战略主动,方能争取时间,真正稳固后方,积累国力。若待魏国内部整合完毕,司马氏彻底稳固权势,届时数十万大军压境,我大汉纵有山川之险,又能抵挡几时?汉中、益州百姓,今日之劳碌转运,是为免他日之家破人亡啊!”
诸葛瞻站起身,对谯周深深一揖,言辞恳切至极:“瞻知大夫与诸多同僚所虑,乃民生之艰辛。瞻在此立誓,凡新政所出,农械所及,必优先惠及益州本土百姓!北伐粮饷筹措,必力求公允,精打细算,尽可能不伤民本,不竭泽而渔!但求大夫与益州士人,能暂放歧见,看清此时之大势之危迫,纵不全力支持北伐,亦请莫要掣肘于内。让我等能集中精力,专心应对外患,尤其是眼下邓艾此番诡秘莫测、足以致命的威胁!此非为一党一派之私利,实为保全我大汉江山社稷,保全这益州万千生灵身家性命啊!”
谯周默然良久,书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却手段老练、目光深远、此刻更显得忧国忘身的卫将军,苍老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最终,他缓缓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忧虑,但也有一丝决断:“卫将军年少有为,思虑深远,对危局之洞察,老夫…亦深感钦佩。邓艾之事,确乃心腹之患,不可不防,且须严防死守。至于北伐国策……老臣依然持重,然,若确是为保境安民、应对此等致命威胁之所必须,老夫……至少不会不明事理,于后方无故生事,掣肘将军。”
这并非完全的支持,但是一个极其重要且宝贵的承诺:不掣肘。在蜀汉朝堂的政治格局下,这已是益州派领袖所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与合作信号。
诸葛瞻心中那块巨石终于稍稍落下,再次深深躬身,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感激:“有大夫此言,瞻感激不尽!汉室兴复,离不开益州士民之同心同德!瞻必谨记今日之言,不负所托!”
离开谯府时,天色已晚,寒风渐起。
成都的深秋,总带着几分湿冷的寒意。卫将军府的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空气中的清冷,却驱不散诸葛瞻眉宇间那缕凝重的思虑。
窗外落叶萧萧,一阵急促却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诸葛瞻的沉思。
录事掾程虔手持一封风尘仆仆的信函,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振奋之色。
“将军,南中来的信使,霍弋将军的亲笔函!”程虔的声音中透着恭敬,将信函呈上。那信函以厚实的皮囊封装,封口处盖着霍弋的将军印信,边缘已被长途跋涉磨得有些毛糙,显见传递之急切与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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