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在绝对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林九没回头。他知道回头也看不见什么——基地围墙上的探照灯已经转去扫西边了,光柱在黑暗里划来划去,看着有点着急的样子。苏洛雪应该还在医疗区躺着,麻药没过。雷烈在岗哨上,背对着他这个方向。
挺好,省了解释,也省了那些复杂的眼神。
他紧了紧背包带子,皮革摩擦的声音在静得瘆人的环境里显得有点吵。背包是雷烈给的,军绿色,边角都磨白了,里头装着三天的口粮、两壶水、急救包,还有陈博士硬塞进来的几个小仪器。林九掂了掂,觉得重量不对劲,拉开侧袋一摸——两盒步枪子弹,底下压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
他愣了下,抽出一根叼嘴里。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蹿起来时,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多久没看见这么纯粹的火光了?基地里用的都是冷光源。
烟很呛,劣质烟草烧出来的辛辣直冲嗓子眼。林九吸了一口,没咳,就这么站着慢慢抽完。烟头扔地上,军靴碾上去,转了两圈,弯腰捡起塞回兜里——荒野上,一点火光都可能要命。
然后他迈步,踏进了黑暗。
不是夜晚那种黑,是稠得像墨汁、厚得像实体的黑暗。基地的灯光在身后迅速缩成模糊的光晕,像溺水的人最后看见的水面反光。林九打开头灯,白光刺破前方十几米,灰尘在光柱里翻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风,没有虫鸣,连枯草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绝对的死寂。
这种静是有重量的,压在耳膜上,压在胸口。林九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嗡嗡声——也可能是幻觉。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抬脚。地上是干裂的土,裂缝像蛛网蔓延,偶尔能看见半埋在土里的汽车残骸,锈得只剩骨架。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基地的光完全看不见了。
头灯光圈里出现一截路牌,歪斜插在土里。字已剥落大半,勉强认出“G107”和“江北 23km”。林九在路牌前停了会儿,伸手摸了摸锈蚀的金属边缘。凉的,带着夜露的湿气。
就是这时候,他“听”见了。
不是用耳朵——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仔细听又什么都没有。林九僵在原地,头灯光束凝固在路牌上。他慢慢转动脖子,环顾四周。
黑暗还是黑暗,什么都没变。
但那声音在变清晰。
不,不是声音,是……情绪。林九忽然意识到。饥饿。焦躁。还有某种盲目的、黏稠的渴望。这些感觉像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撞击意识。他闭上眼睛,试图分辨方向。
正前方八十米,一个“点”。饥饿感最强烈,像胃袋空转时的绞痛,混着对温热血肉的贪念。左后方一百二十米,另一个点,情绪更急躁些,在原地小幅移动。右方……更多,分散在两百米内,至少有五六个。
林九睁开眼,头灯光扫过那片区域。
什么都没有。至少肉眼看不见。
但他“知道”它们在那儿。影魅。藏在更深阴影里,或依附在废墟轮廓中,等待,窥视。被注视的感觉让林九后颈汗毛竖起。他握紧腰间军刺——雷烈私下塞的,刀柄缠着防滑布,已磨得发黑。
继续走吗?
回头路断了。基地不会再开门,就算开,他也不能回去。林九吸口气,背包往上提了提,头灯角度调整,光束更集中。然后迈步,径直朝第一个“饥饿点”走去。
脚步很轻,碎石子还是滚动出声。
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
饥饿感越来越清晰,几乎能“尝”到——铁锈味,还有**的甜腻。林九掌心开始出汗。左手摸向腰侧小包,里面装着陈博士给的几个小玩意儿。掏出指南针改的“能量指针”,表盘指针疯狂颤抖,指向正前方。
五十米。
头灯光圈边缘,有东西动了一下。
林九立刻停步,光束锁定方向。一辆侧翻货车车厢,锈穿了底,里面堆着看不清的杂物。阴影在车厢内部蠕动,像活物。不对,就是活物。林九能“感觉”到它从匍匐状态慢慢弓起,饥饿感骤然尖锐,带着攻击前的兴奋。
他慢慢后退,一步,两步。
车厢里的影子猛地扑出——
但没扑向他。撞在光束边缘,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发出尖锐的非人嘶鸣。林九头灯照过去,看清了:一团人形黑暗,没有五官,表面不停流动,像沥青海底的焦油。它蜷在车厢阴影里,用“手臂”挡光,但那手臂也在融化、重组。
这就是影魅。
近距离看到的,和基地防御墙上远远望见的不一样。更具体,更……恶心。林九能“感觉”到它在“看”他,注视不是视觉性的,而是某种全方位的、渗透性的感知。它在评估,犹豫。
然后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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