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城市的霓虹透过博物馆穹顶的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破碎的、流动的光斑,像被打碎的彩色玻璃糖纸,短暂地掩盖了展厅里迫人的寂静。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偶尔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声,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默,那声音在此刻的展厅里,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一圈圈名为“紧张”的涟漪,扩散到每个潜伏警员的神经末梢。
陈宇蜷缩在“盛世遗珍”展厅左侧的展柜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汉白玉基座。基座上陈列着一尊唐代的鎏金铜佛,佛像垂眸含笑,慈悲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他紧绷的脊背上。他能感觉到大理石地面透过战术靴鞋底传来的凉意,那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抵不过脖颈后不断渗出的细汗——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生理反应,与温度无关。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92式手枪上,枪套的搭扣已经被他悄悄解开,指尖能摸到枪身冰冷的金属质感和防滑纹路。左手则握着一个掌心大小的无线通讯器,耳机里只有电流细微的“沙沙”声,那是各组队员保持静默、信号正常的证明。按照计划,今晚十点整,所有便衣警员已全部就位,将整个博物馆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现在,距离情报中“目标可能出现”的午夜十二点,还有四十三分钟。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安静里,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陈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一面不合时宜的鼓,在胸腔里沉闷地敲击着。他刻意放缓了呼吸,将原本每分钟二十次的呼吸频率压降到十五次以下,让气流缓慢地从鼻腔进入,再从嘴角无声地溢出——这是他在警校练了三年的技巧,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呼吸声,同时保持肺部供氧充足。可即便如此,他仍觉得空气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展厅里特有的气息:尘埃的干燥味、文物保护剂的微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老木头的腐朽香气。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展柜的玻璃,落在展厅中央的那件“目标物”上——一尊南宋官窑青瓷梅瓶。那瓶子高约三十厘米,通体呈温润的天青色,瓶身上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在瓶颈处有一道浅浅的弦纹,釉面在顶部射灯的照射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像月光一样的光泽。标签上写着“国家一级文物”,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为了今晚的行动,这尊梅瓶早已被替换成了高仿品,真正的文物此刻正躺在博物馆地下三层的恒温恒湿保险柜里,由两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严密看守。
陈宇的视线在梅瓶上停留了三秒,随即迅速转向展厅西北角的通风管道口。那是一个边长约四十厘米的正方形格栅,格栅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和博物馆里其他上百个通风口没什么两样。但根据三天前截获的加密信息,这就是“影子”团伙计划进入展厅的通道。情报里没有说他们会用什么方式打开格栅,也没有说会有几个人进来,只给了一个模糊的时间点——“午夜前后”,以及一个代号:“夜莺”。
“夜莺”,陈宇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代号。这是近半年来让市局刑侦支队头疼不已的文物走私团伙“影子”的核心成员之一,据说此人行动极其隐蔽,手法干净利落,过去三年里参与盗窃的七件文物,没有一件在现场留下过清晰的指纹或DNA痕迹,就像一只真正的夜莺,只在黑夜中留下一声啼鸣,却从无人见过它的模样。这次能得到“夜莺”将在今晚行动的情报,是线人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来的,机会难得,市局上下都抱着“务必将其抓获”的决心。
为了不打草惊蛇,整个行动从策划到部署都极其低调。博物馆以“设备维护”为由,提前三天关闭了“盛世遗珍”展厅,对外只说是更换老化的照明系统。直到今晚九点,才由馆长亲自带着技术人员“完成最后调试”,趁机将警员们分批带入展厅,各自占据预先选定的隐蔽位置。陈宇所在的位置是三号点位,负责监控通风口和梅瓶之间的区域,一旦目标出现,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并配合一号点位和五号点位的同事形成夹击。
他微微转动脖颈,目光在展厅里快速扫过。左侧的立柱后,是一号点位的李响,他身材高大,此刻却像一块贴在柱子上的影子,若非陈宇事先知道他的位置,几乎无法从昏暗的光影中分辨出他的轮廓。右侧的楼梯下方,是五号点位的张薇,她是队里为数不多的女警员,擅长格斗和追踪,此刻正半蹲在阴影里,手里握着一根伸缩警棍,姿态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除此之外,展厅入口的两侧、二楼的回廊栏杆后,还有另外四个点位的同事,每个人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偶尔闪烁的通讯器指示灯,证明他们还保持着清醒。
空气里的紧张感越来越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展厅笼罩其中。陈宇能感觉到,不仅是自己,其他同事的呼吸也变得更加谨慎,耳机里的电流声似乎都比刚才更轻微了些。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手表,表盘上的指针缓慢地移动着,十一点二十八分,距离午夜还有三十二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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