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发改委大楼九层,走廊尽头的休息区,钟正邦已经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他面前是一次性纸杯里的第三杯水,早已凉透。
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11:47。
距离他和投资司某处处长约定的九点半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秘书小李第四次从处长办公室门口走回来,脸色尴尬:“钟书记,王处长说还有个紧急文件要处理,请您再等一会儿。”
钟正邦点点头,神色平静:“不急,让他先忙。”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
自贸区申报材料下周就要提交,投资管理创新这一章是重头戏,必须拿到发改委的初步意见。
但他已经在这个走廊里等了三天,见了四个处长,没有一个给出明确态度。
若在以前,哪里需要这样?一个电话,一顿饭,甚至只要他钟正邦的名字,事情就能推进。但现在……
钟正邦想起昨天在商务部的一幕。他约见外贸司的一位副司长,对方是他党校同学,以前常在一起喝酒。可昨天见面时,那位同学态度客气而疏远,全程打官腔:“正邦啊,不是我不帮忙,现在政策收紧,审批权限上收,我也很难办啊。”
话里话外透着一个信息:我知道你和家里闹翻了。
手机震动,是哥哥钟正国发来的信息:“晚上回老宅吃饭。”
钟正邦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回复了三个字:“在忙,抱歉。”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家庭聚餐。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回头路。只要他踏进老宅的门,向父亲低头,向家族妥协,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资源、人脉、便利,唾手可得。
但他不能。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干部说说笑笑地走过,看到他时,声音骤然压低,眼神里藏着好奇和打量。
钟正邦端坐着,腰杆挺直,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没注意到那些目光。
这就是现实。政治场上,失去靠山的人,就像失去光环的明星,瞬间从众星捧月变成无人问津。
十二点半,处长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四十出头、戴眼镜的男子走出来,看到钟正邦,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容:“哎哟,钟书记,您怎么还在这儿?我以为秘书已经跟您说了,我上午实在抽不出时间……”
“王处长忙,理解。”钟正邦站起身,微笑依旧,“你看下午什么时候方便?”
王处长看了看手表,面露难色:“下午还有个会,然后要出差……这样吧,您把材料留下,我看看,有意见反馈给您。”
这是标准的敷衍说辞。材料留下,石沉大海。
钟正邦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双手递上:“那就麻烦王处长了。这是我们汉东自贸区方案中关于投资管理创新的部分,特别借鉴了上海、广东的经验,结合中西部实际做了调整。”
王处长接过,随手翻了翻:“嗯,挺厚实的。我会看的。”
钟正邦补充说道:“另外,我们下周要正式提交申报材料。如果王处长能在这周内给出初步意见,我们可以及时修改完善。”
“尽量,尽量。”王处长说着就要走。
钟正邦叫住他:“王处长,我知道你忙。但汉东自贸区不仅是汉东的事,也关系到中西部地区对外开放的整体布局。如果申报成功,对全国区域协调发展都有示范意义。”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的眼睛:“你去年在《宏观经济管理》上发表的那篇文章,关于内陆开放新高地的论述,我非常赞同。我们汉东的方案,很多思路就是受了你那篇文章的启发。”
王处长愣住了,推了推眼镜,重新打量钟正邦。
他没想到,这位曾经的太子党,会认真看他的文章。
“钟书记……您看过我那篇文章?”
“不仅看过,还组织汉东发改委的同志学习过。”钟正邦诚恳地说。
“你提出的制度创新 产业基础 区位优势三位一体思路,对我们启发很大。所以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要政策,更是想听听你这位专家的意见。”
这话说得漂亮。既抬高了对方,又表明了诚意。
王处长的态度明显软化:“这样……那我尽量今晚看。明天上午,我让秘书联系您?”
“太好了,谢谢王处长。”钟正邦再次伸出手。
这次握手,比刚才有力得多。
离开发改委大楼,已是下午一点。钟正邦没吃午饭,直接赶往商务部。
车上,秘书小李忍不住说:“书记,您刚才真厉害。我都以为没戏了。”
“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钟正邦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可是书记,咱们这几天跑下来,明显感觉……阻力很大。”小李小心翼翼地说。
“有些部门,以前一个电话就能安排的事,现在连门都进不去。”
钟正邦沉默片刻:“那就多跑几趟。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见不到司长就见处长,见不到处长就见科长。总能找到愿意谈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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