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正午,飞花居门外。
铅灰色的厚重云彩压在头顶,空气里有闻得见的潮湿气味,一场大雨很快就要落下。
商纵等三人如约而至,刚下马车就撞见金季欢正指挥着金小满等人,从另一辆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一箱箱橙黄的果实、一叠叠蜜瓜大小的陶罐、一筐筐新鲜的鱼虾、一块块清晨现宰的猪牛羊肉……
大雨将至,金季欢来不及和他们好好打招呼,匆匆点头示意后就加入到搬运东西的行列中。刚把最后一筐鲜肉抬进来,屋外顷刻暴雨如注,赶马车的人眼看都走不了,干脆牵了马躲到廊下小憩。
饶是这阴雨的大中午,飞花居也已经有不少食客了。其他歌楼这个点儿大多还没开门呢,周砚知压低声音对其他二人说:“什么时候这飞花居就算不做皮肉生意了,有金大厨在,改成酒楼也不愁没生意的。”
正说着,金季欢用帕子边擦手边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几日的羊肉都很好,从关外赶到关内现杀的羊,飞花居每日后半夜都会炖上一大锅,次日吃,能解入秋的寒气。除了蟹酿橙,几位大人可以再来一锅‘山煮羊’,这是我研究的新法子,炖出来的肉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她看了看商纵,噗嗤一笑:“商提刑饭量大,我再给您烙几张饼,建议泡进羊汤里吃,倍儿香。”
听她提及自己的食量,商纵有些不自在,局促地点了点头;这回终于轮到周砚知扬眉吐气了,狠狠冲商纵掷出俩字儿:“吃货!”
只这么两道菜当然不够商纵吃的,他又点了一道东坡肉、一道蒜辣羊血、一盘葱香牛肉煎饺。
沈寒灯是个斯文人,面对世家出身、吃起饭来却豪横异常的商纵,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嫌弃。眼看金季欢刚要离开,又迫切地叫住她,加了一盘清炒时蔬,加完菜不忘低声数落商纵:“你平日里也这样,一点蔬菜不吃的吗?”
商纵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平日里饮食又不奢靡,只是饭量大罢了。再说,这几次外出用餐,我点的东西可是全部都吃完了,一点儿没浪费!”
周砚知用胳膊肘拐了拐商纵:“沈寒灯主要是嫌你饭量大,跟你同桌吃饭不雅观,嫌丢人,嘿。”
沈寒灯翻了个白眼,指尖叩了叩桌面:“周砚知主要是嫌你吃东西在多不在精,分不出好赖,让你这样的人品鉴美食,稍显浪费。”
商纵连翻几个白眼,但怎么想都找不到驳斥的角度,无奈之下重重哼了一声。
打趣间,菜一道道端了上来。“山煮羊”炖煮时加了大把杏仁,掩盖了羊肉的腥膻味,同时让汤增加了一股**——比起普通的**来,清甜有余,却没有奶腥味儿。羊肉不愧是凌晨就开始炖的,吃在嘴里软烂脱骨。舀一勺厚重的羊汤冲开碗底事先装好的野韭菜,霎时浓香扑鼻。
商纵顾不得烫,先喝下去一碗汤,又重新添上一碗,将烙饼撕碎泡了进去。
八月底的天京,晴朗时自是秋高气爽,阴雨时就不太行,有种直透骨头的寒凉气。这一碗羊汤下肚,人人脸上都现出了一层红晕,仿佛在体内升起了一把小火,暖暖地烘着五脏六腑,接下来的大半日都不会感到寒冷了。
沈寒灯斯文地嚼着杏仁粒儿,看着摇头晃脑咂嘴舔唇的周砚知,幽幽地送出一句:“砚知兄的心思最是豁达。眼看铡刀都悬在脑袋上边儿了,还能这么纵情地享受美食。”
削藩的事儿“咣当啷”一下砸在周砚知头上,他瞬间萎靡下去:“沈中丞,能不能别在吃东西时这般扫兴……我、我要真是死到临头,那至少这一顿‘断头饭’你得给我吃美了,是不?”
商纵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啧,吉利些,怎么就说到这上头去了?放心啊,放心!这不是同你说过吗?你现在有陛下撑腰,好好查案,案子但凡查清楚了,你脑袋不就保住了?”
眼看周砚知表情刚刚和换下来,商纵又阴险地冲沈寒灯笑了笑:“咱俩左右和这档子事儿没那么大干系,掉不了脑袋,喏,咱俩才是该好好享受美食啊!”
周砚知被损得吹胡子瞪眼睛,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回头一看,金季欢亲自端了蟹酿橙上来,一人一个橙釜,鲜香扑鼻。
盘子中间放了一碟加盐的陈醋,周砚知宛如新婚之夜掀开盖头的新郎那样痴醉地笑着,轻轻揭开顶盖,挑起一筷蟹肉,放进盐醋里沾了沾,虔诚地送入口中。
一股清香冲走了蟹粉蒸熟后汁水自带的腥味儿,果酸让肉质更加糜软,微微酸苦的果汁中和了喧宾夺主的果糖味,于是既没了酸苦也没了腥气,独独突出了蟹肉的鲜甜。
“周大人,这次有没有吃出来,到底飞花居的蟹酿橙,不一样在什么地方?”
周砚知甘拜下风:“我只觉得飞花居的就是更鲜美、味道主次分明,但再详细的区别,恕我……”
金季欢双手抱胸,平日里喜气洋洋的圆圆脸此刻阴沉又幽怨:“那是因为,这道菜虽然叫蟹酿橙,却不能直接用甜橙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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