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晨光斜斜切进厨房,落在少年翻动的锅铲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淡金。
迟宇哲耳羽轻晃,尾羽束在风衣腰带里,随着他加快的动作轻扫地面——林晓一起身,他就把火力调到最大,蔬菜在平底锅上“滋啦”作响,翠绿欲滴,像赶着把一整片春天装进盘里。
露台门被推开时,他正好端起最后一碟星形煎蛋。
迟宇哲眼尾带着晨起的亮,唇角扬得毫不掩饰:“来,尝尝新到的温泉甜菜,我加了蜜柠,口感应该像……”
话音却在林晓抬眸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坐在软椅里,月白长袍被雪光映得单薄,指尖捧着那杯未动的温开水,目光却像提前凝结的湖面。
迟宇哲心头没来由地一紧,耳羽悄悄往后贴,却仍努力维持笑意,把盘子放到她面前:“先吃一口,好不好?”
林晓垂眸,看见蔬菜边缘被煎得微微卷曲,像被刻意卷起的期待。
她抿了下唇,把水杯放回桌面,瓷底与玻璃相碰,发出极轻的“叮”——却像敲在迟宇哲心口。
“迟宇哲,”她抬眼,声音比雪风还轻,却带着不容错认的坚定,“我想回帝国。”
五个字,落在露台,像冰粒砸进温泉,瞬间蒸起一片无声的白雾。
迟宇哲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嘴角僵在半空,耳羽彻底塌下,尾羽在地面轻扫一下,又停住。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盘被精心摆成花朵的蔬菜,指尖无声收紧,指背青筋隐现。
片刻后,他才吸了口气,声音低哑却温柔:“……好,我知道了。”
没有追问,没有挽留,只是把盘子里最嫩的一片蔬菜夹起,放进她面前的碟中,像把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一并藏进这一口翠色里。
“先吃一点,”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腕间那朵莲花印记,声音比雪还轻,“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去。”
林晓怔了一瞬,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上一次,她不过提了个“回去”的尾音,迟宇哲便用镜湖、温泉、甜点层层岔开话题,像把她的字眼包进糖纸,再悄悄揣回口袋;而此刻,她完整地把“回帝国”摊在露台桌面,他却只点头,连耳羽都没抖一下。
雪风掠过,吹得他额前棕发微乱,也吹得林晓心口发紧。
她下意识打量迟宇哲——对方垂眸,正把蔬菜切成适口小块,刀尖落在瓷面,发出轻而规律的“叮叮”,仿佛方才那句“我送你回去”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
没有理由再留了。
林晓在心底默念:精神力已恢复,倒计时归零,她完好无损,甚至被他养得比离开时更圆润——迟宇哲清楚地知道,再扣下去,就是囚笼。
于是,他选择干脆地放人。
把失落折进指节,把挽留咽进喉咙,面上只剩一片温温的雪色。
林晓握着叉子,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她忽然觉得——
这比任何巧妙的回避,都更让人难以呼吸。
迟宇哲抬眸,对她弯了下唇角,声音轻得像怕惊飞鸟雀:“味道可以吗?”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起身去安排航线,而不是去收拾自己碎成一地的期待。
露台的风停了,晨光斜落在空盘与瓷杯上,像给离别镀一层安静的膜。
林晓把最后一块蔬菜咽下,冲迟宇哲弯弯眼角,声音轻轻道:“很好吃,谢谢你。”
迟宇哲回以一笑,耳羽却只是礼貌地抖了抖,像被冻住的蝶。
他收起餐具,声音低而稳:“回房收拾一下吧,航线我稍后发你。”
林晓点头,月白长袍掠过门槛,脚步尽量轻快,仿佛怕踩碎谁的心。
玻璃门合拢,露台重归寂静。
迟宇哲仍坐在原位,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直直落在桌面某一点——那里倒映出极光的残影,却像被定格的裂痕。
时间在他身旁凝滞,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踏破寂静。玄锋几乎是撞开侧门,银灰短发凌乱,耳羽因过度紧张而紧贴:“殿下!”他压低嗓音,却掩不住慌乱,“首领紧急通讯,指名要你立刻接入,频道已加密。”
迟宇哲这才抬眼,眸底的黯色被灯光映得发亮,像雪原上突然裂开的冰缝。
他没有问缘由,也没有起身,只是缓缓将杯底最后一圈牛奶晃匀,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知道了。”
话落,他放下杯子,指背在桌面轻轻一敲,像给某个未说出口的告别定下尾音。
随即起身,风衣下摆扫过晨光,背影被拉得修长而孤直——
像被迫从梦里醒来,又要去替谁收拾残局的兽人。
光脑刚离桌面,来电提示便又闪成一片冰蓝。
迟宇哲指尖一顿,还是点下接通。下一瞬,听筒里炸开迟宇轩压抑了半宿的火药:
“……擅自离岗!把‘天狼’扔给一堆半老兽人,你倒会跑!副席印在你手上,不是让你当玩具……”
咆哮通过扩音震荡,像雪崩滚进露台。
迟宇哲默默把光脑拿远半臂,让那团怒火在空气里先烧完,耳羽被震得微微后贴,却抿唇不语,任兄长迟宇轩骂个够。
另一端,迟宇轩的骂声渐低,只剩急促呼吸。
见弟弟始终不回嘴,他忽地一噎,像一拳打进棉芯,力道被无声卸走。
沉默几秒,迟宇轩嗓音哑下来,透出疲惫的妥协:
“……既然喜欢,就把握住。”
光脑被重新放回桌面,迟宇哲抬眼,看见窗外飘雪被晨光照得发亮。
听筒里,兄长的声音低而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
“带她回‘天狼’星系总部。副席的府邸空着,你愿意,就给她一个家。”
迟宇哲指尖在桌面轻敲一下,指背青筋隐现,却终究没应声。
雪风掠过露台,吹得光屏微微晃动,也吹得那句“给她一个家”在空气里悬而未落——
像一场尚未决定方向的雪,不知该落向雪岭,还是落向更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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