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公寓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工作的嗡嗡声。
林暖暖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接近完成的深海热液喷口可视化草图。她改动了下午的构图——从管状蠕虫幼虫的视角,转为更宏观的生态系统全景。画面上,巨大的热液烟囱矗立在深海平原上,喷涌出的“黑烟”向上弥漫,周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奇异生物。光从左上角斜照下来,那是海面四千五百米之上、永远无法抵达的太阳,通过艺术处理被象征性地引入画面。
她画得很专注,笔尖在数位板上快速移动,调整着色彩层次和光影细节。但每隔十五分钟左右,她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钟。
九点二十。九点三十五。九点五十。
江辰还没回来。
他下午出门时说晚上要参加系里的一个学术沙龙,和几个博士后讨论近期一篇关于拓扑绝缘体的预印本论文。沙龙原定七点结束,但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林暖暖知道这种学术讨论往往会超时——头脑被点燃时,谁会在意时间?她在北京工作时也经常如此,为了一个视觉方案和团队讨论到深夜。但知道是一回事,坐在这间陌生的公寓里等待,是另一回事。
十点零五分,她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下午的创作激情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冰箱里还有中午剩下的炒饭,但她没什么胃口。她走到窗边,望向街道。夜已深,路灯下的街道空荡荡的,偶尔有车驶过。对面咖啡馆已经打烊,招牌的灯熄了。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没有新消息。
林暖暖想起江辰出门前的话:“如果结束得晚,我给你发消息。”但他没有发。
理智告诉她,他可能只是讨论得太投入,忘了时间;或者手机静音,没看消息。但情感的另一面,那个刚到陌生城市一周、还未能完全建立安全感的自己,却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觉得学术讨论比回家更重要?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种“实验室为家”的节奏,忘记了家里还有人在等?
她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念头甩开。太幼稚了,她想。他们都不是需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大学生了。各自有事业,各自有需要专注的时刻,这才是成年人的相处方式。
但念头一旦升起,就很难完全压下。
十点二十,门锁终于转动。
林暖暖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刻意,于是重新坐下,假装继续看电脑屏幕。
江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穿着早上出门时那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着,领带松开了些。眼镜后的眼睛有些红血丝,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抱歉,回来晚了。”他关上门,将文件夹放在玄关的小桌上,“讨论比预想中激烈,结束时已经九点半,又和两个同路的人边走边聊了一会儿。”
他的解释很自然,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而非道歉。林暖暖点点头:“没事,我也在忙。”她顿了顿,还是问,“吃饭了吗?”
“吃了点沙龙提供的三明治。”江辰脱下外套,“你吃过了?”
“嗯,中午的炒饭热了一下。”
对话停顿了几秒。江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看着她:“草图完成了?”
“差不多了。”林暖暖把电脑屏幕转向他,“改成了全景构图,科学顾问说这样更适合用作项目主视觉。”
江辰端着水杯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认真看了会儿屏幕:“层次感很好。光源这样处理,既暗示了海面的存在,又不破坏深海的真实感。”
专业而准确的评价。一如既往。
“谢谢。”林暖暖说。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她感觉到一种奇怪的隔阂——不是争吵,不是冷淡,而是一种……节奏的错位。她在家里等了一晚上,构思了许多或担忧或委屈的情绪;而他沉浸在学术世界里,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思想碰撞,带着未褪的兴奋回家。两个人处在完全不同的心理频率上。
江辰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喝完水,放下杯子:“你今天……还好吗?”
“挺好的。”林暖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就是画图有点累。”
“那早点休息?”
“嗯。”
洗漱,关灯,躺下。和昨晚一样的流程,但气氛有些不同。黑暗中,林暖暖背对着江辰,睁着眼睛看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微光。她能感觉到江辰平躺在一旁,呼吸平稳,但也没有很快入睡。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在回顾晚上讨论的某个论点,也许在构思明天实验的调整方案。他的大脑永远在运转,永远有一部分留在他的宇宙里。
而她,此刻被困在一个更琐碎、更感性的世界里。
“江辰。”她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很轻。
“嗯?”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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