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京都的夜空被烟火映得如同白昼,五彩斑斓的光影下,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炖肉混杂的香气,那是唯有盛世年节才有的味道。
但这热闹,与朱雀大街那些深宅大院的权贵无关,也与国子监那帮自诩清流的儒生无关。
今晚的主角,是城西。
曾经那片藏污纳垢的贫民窟毒瘤,如今挂上了一块烫金的大招牌——“安居坊”。
几百挂鞭炮齐鸣,震耳欲聋。
“开坊啰——!”
柳京那尖细高亢的嗓音穿透力极强,随着他猛地扯下红绸,“安居坊”三个大字在灯火下透着一股硬邦邦的骄傲。
这字既不是御笔亲书,也非名家墨宝,而是百工坊那群刚有了官身的工匠们,用滚烫的铁水浇筑而成,字字如铁,风骨铮铮!
大门洞开。
数千名流民穿着京兆府新发的厚实棉衣,手里死死攥着写有房号的桃木牌,那架势,仿佛攥着的不是木头,而是下辈子的投名状。
“进屋!回家!”
人群如潮水般涌入。没有踩踏,没有喧哗。
当这些在风雪里像野狗一样苟活了半辈子的人,一脚踏进那灰扑扑的高楼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真他娘的暖和啊!
脚底板踩在地面上,温热顺着涌泉穴直冲天灵盖,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呻吟出声。
三楼,丙字号房。
瞎眼老乞丐哆哆嗦嗦地摸着墙壁,墙面平整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甚至还透着隐隐的热气。
“狗蛋,火盆呢?咱可不敢把贵人的炭烧光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爷,没火盆!”小孙子在地上打滚,脸蛋红扑扑的。
“龙侯爷说了,这是‘地龙’!地下有条真龙给咱吐热气呢!你摸这琉璃大窗,多亮堂!外头下雪看得真真的,屋里连个风丝儿都没有!”
老乞丐愣了半晌,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京兆府方向把脑门磕得邦邦响。
“活菩萨……这是活菩萨显灵啊!”
这一夜,安居坊无人入眠。
平日里连泔水都要抢的流民,此刻盘腿坐在温暖如春的地板上,吃着猪肉大葱馅的饺子,热泪滚进碗里,混着饺子汤一饮而尽。
……
有人欢喜,便有人眼红。
世人的悲欢虽不相通,但这嫉妒之心,却是古今一般同。
隔了两条街的“清平坊”,今晚的气氛酸得能腌透一缸咸菜。
住在这儿的都是些小吏、落魄秀才、小商贩,平日里自诩“体面人”。
可现在,这帮体面人正裹着棉被,守着那一盆半死不活的劣质炭火,冻得鼻涕横流。
“凭什么?!”
一个酸秀才把毛笔狠狠摔在桌上,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安居坊,眼珠子红得像兔子。
“一群要饭的叫花子,凭什么住得比我们还好?!”
“听听!听说那屋里穿单衣都冒汗!茅厕还是水冲的,连夜香都不用倒!”
“咱们呢?咱们还得半夜顶着风雪去蹲坑!还得算计这二斤炭能不能撑到天亮!这世道反了!贱籍住暖阁,良民冻成狗!还有没有王法?!”
嫉妒像野草一样在人心疯长。
整个京都的中下层百姓心态彻底崩了。
原本还能在流民面前找点优越感,现在人家一夜之间住进了“神仙洞府”,这落差比杀人诛心还难受。
天还没亮,京兆府的大门就被堵了。
几百号举着银票、地契的小商贩和小地主,在寒风中嘶吼,眼里的绿光比饿狼还凶:
“我们要见龙侯爷!我们要见柳大人!”
“凭什么只给流民盖房子?我们也有钱!我们也是大乾子民!”
“给我们也盖那种暖房!多少钱我们都出!”
“不患寡而患不均!侯爷不能偏心眼啊!”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柳京穿着一身喜庆的官袍,手里捧着紫砂壶,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
看着台阶下那群激动的“肥羊”,他嘴角勾起一抹“慈祥”的笑容。
侯爷真是神了。
人心这点东西,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前两天还是“有违天和”的鬼屋,现在就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咳咳!”柳京战术清嗓,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
“诸位,稍安勿躁。侯爷说了,安居坊那是朝廷仁政,专门安顿流民的,分文不取。”
“我们不要白送!”一个绸缎庄掌柜急得跳脚,把银票挥得哗哗响。
“我们要买!柳大人,您开个价!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有钱!”
“对!我们买!砸锅卖铁也要买!”
柳京叹了口气,一脸为难:“这……诸位也知道,铁骨泥、天平吊,还有地下的铜管,那造价……啧啧。工部那帮大匠现在可是官身,请他们出手,这工钱可不便宜啊。”
“别废话了!一百两一间够不够?”
“一百两?”柳京瞪大了绿豆眼,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百两你连个茅厕都买不到!那可是四时如春之暖阁!超大采光琉璃窗!那是‘匠圣’刘尚书亲自监工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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