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清月宫的废墟像一块巨大的黑色伤疤,趴在皇宫西北角。
焦臭味很冲,混着还没化开的雪水,直往人鼻子里钻。
几名禁军用白布蒙着口鼻,从灰堆里扒拉出两具烧得蜷缩的尸体。
一具穿着残破的凤袍,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太祖御赐的玉佩。
大太监王瑾站在上风口,手里捏着帕子,那双三角眼里透着一股子如释重负。
死了好。
死了,皇家的丑闻就盖住了,陛下的面子也保住了。
“侯爷。”
王瑾冲着废墟前那个黑色的背影躬身,嗓音尖细。
“陛下口谕:庶人李氏知耻后勇,**谢罪。念其皇室血脉,对外宣称暴毙,厚葬,给列祖列宗留最后一点体面。”
龙晨没回头。
靴底碾过一块碎裂的琉璃瓦,发出“咯吱”的脆响。
“体面?”
他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王瑾心里一突,刚想说什么,就见龙晨径直走向那具“凤袍焦尸”。
龙晨蹲下身,没用手套,直接抓起一把混着尸油和黑灰的泥土,凑到鼻尖。
刺鼻。
辛辣。
“军用猛火油。”龙晨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种油,只有城防营和神机营有,烧起来温度极高,半个时辰就能把骨头烧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尸体那双焦黑的脚。
“王公公,你看这脚后跟。”
王瑾不得不凑近了些,忍着恶心看去。
“虽然烧黑了,但这骨节粗大,脚后跟的骨刺明显。这是常年负重劳作、甚至经常赤脚走路才会留下的痕迹。”
龙晨转过头,目光像两把刀子,扎在王瑾脸上。
“李清月养尊处优,出门便是凤辇,路都懒得走几步,哪来这么一双干粗活的脚?”
王瑾膝盖一软,差点跪在泥水里。
“侯……侯爷是说……”
“金蝉脱壳。”
龙晨吐出四个字,并没有看那具替死鬼一眼,而是径直走向废墟深处——原本寝宫大床的位置。
那里有一堆已经化为焦炭的木头渣子,看起来像是某个被砸碎的柜子。
龙晨用脚尖拨开炭灰,露出了一块并未完全烧毁的底板。
底板上,有一个被暴力砸开的暗格凹槽。
“果然。”
龙晨蹲下身,手指在那个凹槽里抹了一下,放在鼻尖轻嗅,随后眉头微挑。
“一股子腥臊味,这是南疆特有的‘黑血藤’木料,专门用来存放蛊虫或者巫门信物的。”
他站起身,目光变得幽深。
之前审讯东方朔时,那老狗曾为了活命,供出过李清月的生母来自南疆某个隐秘大族。
如今看来,李清月不仅没死,还在临走前带走了她母族留下的东西。
乌桓逃去了东湾岛,李清月唯一的退路,只有那一处了。
“王公公。”
龙晨转身,帮王瑾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子,动作轻柔,却让王瑾遍体生寒。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王瑾一愣,对上龙晨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福至心灵。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得邦邦响。
“老奴……老奴看见庶人李氏羞愧**!这尸体……千真万确就是庶人李氏!”
“聪明人。”
龙晨跨过地上的尸体,大步向外走去。
“既然死了,那就埋了吧。至于那只漏网的虫子……”
“让她跑,让她先活几天。”
……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后堂。
巨大的大乾疆域图占据了整面墙壁。
龙晨手里捏着一支朱笔,笔尖悬在地图最南端那片猩红色的区域——南疆,十万大山。
那是大乾版图上的毒瘤,瘴气横行,也是传说中巫神教的发源地。
“侯爷,既然知道这毒妇没死,为什么不下海捕文书?”
魏战憋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
“那是放虎归山啊!李清月生性歹毒,她那个生母又是南疆的巫神旧族。东方朔那老狗说过,巫神教和影阁虽然分家了,但在南疆还有残部!一旦让她整合了那边的南疆蛮子......”
“魏战。”
龙晨将朱笔重重戳在“南疆”二字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红点。
“你觉得,现在的玄甲卫,能打南疆吗?”
“能!”魏战脖子一梗,“我玄甲卫兄弟,各个都是英雄好汉,愿意为国效力,虽死不退!”
“是,你们不怕死。但钱呢?粮呢?解毒的药呢?”
龙晨转身,一把推开窗户。
窗外,是满目疮痍的京都。
倒塌的房屋,流离失所的百姓,关门的店铺,还有那些拿着破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孤儿。
“如今的大乾,摇摇欲坠,国库空虚,民生凋敝。“
”朝堂乱成一锅粥,瘟疫刚过,人心浮躁。”
龙晨指着窗外,声音冷静得可怕:“南疆地形复杂,毒虫瘴气。若是现在劳师远征,那就是拿兄弟们的命去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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