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山里的夜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洞外,最后几声秋虫的鸣叫也彻底消失了,唯有呼啸的风刮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凌弃站在山洞深处,目光沉沉地落在角落里那堆用厚重油布遮盖的物件上。油布之下,是十六万五千枚铜犬币,堆积如山,沉默而沉重。昏暗的油灯光线下,这些钱币泛着幽暗的光泽,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这些日子,它们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盘踞在洞中,不仅占据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两人其所蕴含的巨大风险与渺茫机遇。南风镇已成死地,卡尔文的铁腕统治和持续的战乱使得经济彻底崩溃,这些铜钱在这里与破铜烂铁无异,甚至因其重量和体积而成为累赘。唯一的生路,在千里之外的南山镇——那个传闻中在黑水商会控制下尚能维持基本秩序的地方。
“必须走这一趟。”凌弃的声音打破沉寂,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坚定,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再拖下去,不到一个月,大雪就会封山,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们必须在大雪封路前,赶到南山镇,把这堆‘废铁’变成真正有用的东西。”
叶知秋正在一旁用药碾细细研磨着止血的草药,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将碾好的药粉小心倒入一个陶罐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何尝不知这是眼下唯一可能破局的选择?只是那一路何止千里之遥,沿途盗匪如毛、溃兵流窜、气候诡谲、关卡盘查严苛……每一样都可能让人万劫不复,更何况还要运送如此巨量、显眼且沉重的钱币。她抬起头,清亮却难掩忧虑的眸子望向凌弃被火光勾勒出坚毅侧脸:“我明白。但……怎么运?普通的马车,根本载不动这么重的分量,木结构的车轴和车轮,只怕走不到百里崎岖山路就要散架。而且目标太大,太容易被人盯上。”
“所以,马车要特制,必须足够坚固,能承受长途重载。马匹也要最好的,耐力、力气、默契缺一不可。”凌弃眼神锐利,心中显然已有详尽的计较,“我记得南边那个被遗弃的贵族庄园里,应该还有几匹没被带走的好马。箱子,我们不能用现成的,得自己动手做,要足够结实,还要能隐蔽锁死。”
计划既定,行动刻不容缓。午夜时分,月色被浓重的乌云彻底吞噬,大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凌弃换上一身深色夜行衣,脸上涂抹了混合了炭灰和泥土的伪装膏,如同一道真正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潜至南风镇外西南方向一处依山傍水、如今却显破败的庄园。这庄园原本属于一个家境殷实、颇好享乐的小贵族,战乱一起,主人便惊慌失措地携带细软仓皇南逃,只留下几个年老体衰的老仆看守这偌大却已失去价值的产业。
凌弃对这里的地形并不完全陌生,早年为了狩猎和采集珍稀草药,他曾远远留意过这片区域。他凭借超凡的潜行技巧,如狸猫般轻巧地翻过破损的围墙,避开院子里一个正靠着墙根打盹、怀里还抱着空酒瓶的老仆,轻车熟路地摸到后院的马厩。厩中并排拴着五匹马,虽然主人逃离已有一段时日,但这些马匹显然被留下的老仆照料得不错,依旧膘肥体壮,毛色光亮。借着云层缝隙透出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凌弃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匹马的身形、肌肉线条和眼神。
他的筛选标准极其苛刻:首先要强壮,能拉动重车;其次要沉稳,不易受惊;还要有耐力,能承受长途跋涉。最终,他锁定了三匹格外神骏的骏马:一匹约四岁龄、通体乌黑如缎的成年公马,肩高体阔,四肢修长有力,蹄子硕大如海碗,眼神桀骜不驯,喷出的鼻息带着一股野性的力量,是难得的领头驹材料;一匹约五岁龄的枣红色母马,体态匀称优雅,肌肉线条流畅,眼神温顺而坚定,透露出一股持久的韧性,显然是长途跋涉的好手;还有一匹约七岁龄的灰白色骟马,性格是三者中最沉稳的,步伐稳健,虽爆发力不及黑马,但胜在可靠听话,是长途负重中保持队伍稳定的关键。
凌弃没有贪多,三匹马拉特制的重车正好,足以提供充沛的动力,又不至于因为马队过于庞大而目标显眼,引人注意。他给三匹马套上自带的、不会发出声响的皮质笼头,动作轻柔而迅速,避免惊动它们。解开缰绳后,他牵着马,沿着来时探好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撤离庄园。马蹄被他用厚实的粗布提前包裹好,踏在松软的泥土和落叶上,只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迅速被夜风吞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得了马,接下来便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最耗费时力的环节——制造交通工具。购买是绝无可能,且不说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能承载数万枚铜币重量的特制车辆,即便有,任何购置行为本身都会留下清晰的线索,无异于自曝行踪。唯一的办法,是一切靠自己,从头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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