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跋涉的艰辛,远非言语所能尽述。凌弃驾着满载银币的马车,如同负重的蜗牛,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中艰难前行。他避开了所有看似繁华实则暗藏杀机的大路,专挑人迹罕至的古道、干涸的河床、甚至需要临时开辟的密林小径。途中遭遇流寇袭击已非一次,有时是三五成群的饿殍,有时是规模稍大的溃兵团伙。每一次,凌弃都凭借超凡的警觉、狠辣果决的棍法,以及不惜同归于尽的悍勇,杀出一条血路。马车厢壁上早已布满刀箭划痕和干涸的血迹,如同无声的勋章,记录着这一路的凶险。叶知秋蜷缩在车内,每一次厮杀声起,她都紧握短剑,屏息凝神,直到凌弃那声低沉而稳定的“解决了”传来,才能稍稍喘息。她看着凌弃身上不断增添的新伤,看着他日益深陷的眼窝和愈发冷硬的眼神,心中那份依靠与忧虑交织的情感,愈发沉重。
整整二十三个日夜交替,他们终于抵达了南山镇的地界。与南风镇那种剑拔弩张、混乱压抑的气氛不同,南山镇显得……过于平静了。镇墙完好,巡逻的士兵盔甲鲜明,步伐整齐,镇门处盘查严格却有序,进出的人流虽不如南风镇鼎盛时密集,但也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生机。物价确实稳定,铜犬币、银狼币、金狮币的兑换比率,正如凌弃所料,大致维持在1:100:1的传统水平,与南风镇那种近乎崩溃的金融乱象形成天壤之别。
这平静,反而让凌弃心中警铃大作。太过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一个靠近边境的镇子,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南风镇战事的影响?除非……这里有着更强的控制力,或者,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不敢大意。没有直接驾车入镇,而是在镇外十里处一片废弃的樵夫木屋旁,将马车和叶知秋隐藏起来。他需要先独自潜入,摸清情况。
伪装成一个风尘仆仆、前来探亲的普通流民,凌弃混入了南山镇。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实则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家店铺、每一个巷口、每一个看似闲散的路人。他去了几家最大的杂货铺、铁匠铺,借口打听物价,暗中观察店铺的存货、客流,以及掌柜伙计的神情。他蹲在镇中心广场的角落,听着贩夫走卒、佣兵闲汉的闲聊。
信息碎片逐渐拼凑起来:
南山镇的实际控制者,并非帝国官方,而是一个名为 “黑水商会” 的商业行会。商会会长墨菲,一个看似和气生财的胖商人,实则手腕通天,与帝**方、地方贵族乃至境外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黑水商会,维持着南山镇表面上的秩序和物价稳定。
镇上确实有几家可以兑换货币的钱庄,但规模最大的两家,“利通”和“恒运”,背后都有黑水商会的影子。兑换业务看似公平,但大额交易,尤其是涉及金狮币的交易,需要提前预约,并接受商会“顾问”的“咨询”。
最近,从北面(南风镇方向)来的陌生面孔明显增多,大多是些神色仓惶、携带细软的逃难者,但也混着一些眼神闪烁、气息彪悍的不明人物。镇上的巡逻队对这些“北来客”格外关注。
凌弃心中雪亮。南山镇绝非世外桃源,而是一个被精心控制的、可能比南风镇更危险的狩猎场。黑水商会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等待着从北方飞来的“肥蛾”。自己这车银币,就是最肥美的猎物之一。
风险极大,但机会就在眼前。兑换比率差带来的利润惊人,足以让他们未来的生存质量发生质变。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还要面对返回南风镇更险恶的路途。
凌弃返回隐藏点,将情况告知叶知秋。两人沉默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干。”最终,凌弃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但得换个法子。”
他放弃了直接去大钱庄兑换的念头,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采取了更隐蔽、也更费时费力的策略:化整为零,多点兑换。
接下来的三天,凌弃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开始了他的操作。他不再伪装成流民,而是换上了一身半旧但整洁的佣兵皮甲,脸上多了一道用草药汁画出的逼真疤痕,眼神变得粗野而警惕,俨然一个在刀口舔血、攒了些卖命钱想来换点硬通货的雇佣兵。他不再去镇中心的大钱庄,而是专门寻找那些位置偏僻、规模较小、由年老商人或看似老实巴交的夫妇经营的小兑换铺。
他每次只携带一千到两千枚银狼币,用结实的麻袋装着,进入不同的铺子。交易时,他表现得急躁、多疑,对汇率斤斤计较,反复检查金狮币的成色,甚至故意用匕首刮一下金币边缘验看,活脱脱一个谨慎又贪婪的老兵油子。兑换完成,他迅速将换到的金狮币塞进贴身的皮囊,警惕地环顾四周后,快速消失在巷弄中,绝不会直接返回隐藏点,而是会在镇里绕上好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迂回靠近藏车地。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和体力。凌弃每天要往返镇子数次,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神经高度紧绷。他不仅要应付精明的店主,还要时刻提防可能存在的眼线。有两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人在不远不近地缀着,他立刻改变路线,钻进嘈杂的酒馆或拥挤的市场,利用人群摆脱。还有一次,一个小铺的老板试图用掺了铜的劣质金狮币蒙骗他,被他用匕首抵住喉咙,逼其换回了真币,并威胁若敢声张便烧了他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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