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那滴风干的、琥珀色的宛如一颗孤独的流星,轻轻地划过空气,然后悄然无声地坠落到坚硬的地板之上。这轻微得近乎听不见的声响,却如同一道惊雷,打破了便利店原有的喧嚣氛围。
店内原本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每个人的动作也都定格在了原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禁锢。他们瞪大双眼,呆呆地望着那颗静静躺在地上的,脸上浮现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滴并没有散发出像哀恸之镜中那滴神之泪那样震撼人心的气息——那种源自于宇宙深处的无尽悲伤与深沉奥秘;相反,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块历经沧桑的古老水晶,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和积累,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而不规则的形状。在这块晶莹剔透的晶体内部,似乎封印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以及一份在岁月长河中不断被压制、直至完全冻结的哀伤。
众人身上那些淡金色的“批注”文字虽然已经随着“考据者”的离去而消散,但那种被放在显微镜下审视、被冰冷标准衡量、乃至存在本身都被轻易否定的恐怖感觉,却如同看不见的伤疤,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后遗症。库奥特里不停地、近乎神经质地用手拍打、检查着自己魁梧的身躯,肌肉紧绷,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四肢和躯干是否还真实存在,是否真的逃过了被“归档”成标本的命运。王大爷则佝偻着光影凝聚的背,望着手中依旧黯淡的茶壶,发出长长的、充满了挫败感的叹息,他感觉自己这一生所讲述的、所经历的那些鲜活故事,在“考据者”的标尺下仿佛都沦为了不值一提的“野史”,失去了应有的分量与尊严。
便利店,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堪称“降维打击”的遭遇战中,勉强幸存了下来。但这场胜利来得如此侥幸,如此惨烈。他们并非依靠精妙的策略或压倒性的力量取胜,几乎是完全依赖三件“神器”——尤其是哀恸之镜那超越理解的本能反应,以及王大爷和苏晴晴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源自生命本真的“涂鸦”般的反击——才堪堪守住了这片小小的立足之地。
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苏晴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到了那滴落地的“泪痕”跟前。她缓缓蹲下身,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那看似脆弱的结晶,只是屏住呼吸,将自己那异于常人的、对情感能量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般,轻柔地延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滴凝固的悲伤。
片刻的感知之后,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混合着惊愕、了然,以及一丝深切的怜悯。
“这滴眼泪里面……”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不甘……只有一种……非常非常深的、几乎刻入骨髓的……偏执的……孤独。”
“孤独?”林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感到难以置信。那个如同精密运行的系统一般、言行举止完全遵循逻辑与规则的“考据者”,那个试图将整个宇宙都编纂成一本毫无瑕疵的典籍的存在,竟然会与“孤独”这种情感扯上关系?
“是的,就是孤独。”苏晴晴肯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那丝怜悯之色更浓,“在感知它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看起来非常小、非常瘦弱的孩子,独自坐在一间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堆满了无数厚重书籍的房间里。那房间里除了他和书,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甚至连一扇透气的窗户都没有。他把房间里所有的书都一字不落地读完了,将里面所有的知识、所有的规则都死死地记在了心里。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彻底‘搞懂了’,都分门别类地整理清楚了,他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不会再被那无边的寂静所吞噬……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偏执地为所见所知的一切制定‘规则’,整理‘目录’,勘定‘错误’……他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最终,他变成了那座图书馆本身,或者说,图书馆吞噬了他,只留下了一个名为‘考据者’的功能性空壳。”
众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个恐怖鬼故事或强大敌人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个可悲甚至可怜的源头。而这个挥手间就能否定存在、抹除现实的“考据者”,他那看似无敌的力量背后,其“病根”,竟然源于一个孩子最单纯、也最无助的、用以对抗永恒孤独的笨拙执念。
他或许并非纯粹的“邪恶”,他只是……病了。以一种极其极端、极其扭曲的方式病了,并且病入膏肓。
“我明白了。”林寻缓缓开口,试图理清思路,“哀恸之镜里的那滴‘神之泪’,让他亲眼目睹了他所建立和信奉的整个‘知识’体系,在宇宙终极的悲伤与虚无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脆弱,这从根本上动摇了他赖以存在的‘道’。”他看向王大爷和苏晴晴,“而你们留下的那两行‘注释’,则像两把不按常理出牌的钥匙,强行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门,让他看到了在他那套冰冷严谨的‘知识’框架之外,还存在着一片完全不同的、充满了不讲道理的‘情感’与‘执念’的混沌世界。这彻底让他那非黑即白、一切都要符合逻辑定式的系统,陷入了无法调和的逻辑悖论与死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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