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亿万水晶切面构成的“审判之眼”,在迸裂出无数蛛网般细密而深刻的裂痕后,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那寂静并非空无,而是内部正进行着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恐怖的信息洪流冲刷与逻辑风暴。
它在计算,在分析,在试图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试图将那失控的变量重新纳入可解析的模型。一段冰冷的、纯粹由逻辑符号与概率云构成的自我诊断流程,在“聆听者”那作为宇宙基石之一的意识核心中无声地流淌:输入:逻辑实验。变量:人类意志(无法完全量化)。过程:角色动机严重偏离预设轨道,故事走向失控,因果链重构。结果:‘怨念’能量源,从个体‘背叛’这一内部情感因素,异常转移至‘命运/外力干预’这一外部抽象概念。核心错误:实验观察者/执行者‘我’,被实验目标及衍生异常(怨灵)共同定义为‘命运’,即故事叙事中的‘反派’。结论:实验目的未达成,方法论失效,实验失败。
这段诊断清晰而冷酷,如同删除一个失败的程序。但在这段纯粹逻辑构成的诊断信息流的末尾,却多出了一个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无法被现有数据库归类的“冗余数据包”——那并非情感,却近似于一种因“预期结果”与“实际结果”严重偏离而产生的逻辑湍流,一种系统面对无法解析的悖论时产生的“卡顿”与“高热”。如果非要将其翻译成人类能够理解的概念,那或许最接近的便是“被冒犯的恼怒”和“深层次的不解”。
它,这个自太初以来便参与构筑宇宙秩序、维护法则平衡的古老存在,这个视万物为数据、以逻辑为唯一准绳的至高意志,竟然在一个低等智慧生命用脆弱情感虚构出的故事框架里,被强行定义、被锚定为了“恶”的化身?
这不仅仅是对它运算能力、实验设计的否定,更是对它那超越善恶的、绝对中立的、作为“规则”本身的存在根基的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的侮辱。
突然,那只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巨眼,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一个濒临极限的系统做出了最终决断。亿万个水晶切面中原本倒映出的、遵循物理法则运行的无尽星河与星云,在这一刻尽数熄灭,被一股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强行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代表着绝对意志的黑暗。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高度凝聚的、准备执行最终裁决的“否定”之力。
它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基于其受损逻辑核心的、带着某种“赌气”色彩(如果它懂得赌气的话)的决定。
既然你们固执地、蛮横地将我定义为“反派”,将我置于这个叙事结构的对立面,那么,我就以这个被你们强加的“反派”身份,来亲自为你们这场荒诞不经、逻辑混乱的戏剧,书写上一个在它看来最“合乎逻辑”、最“必然”、最能体现宇宙冰冷真相的——悲剧结局。
审判程序最终变更。启动第三阶段:强制干预。
一道不再包含任何分析过程、只剩下纯粹执行意志的冰冷“敕令”,如同创世神只的最终宣判,轰然响彻整个概念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基本粒子:
敕令定义:‘爱’为生命体进化过程中,基于神经化学与生存繁衍需求产生的、短暂的熵增催化效应,是理性决策系统中的偶然错误与干扰信号。‘诺言’为基于不完整信息与不可靠未来预测作出的、无效的情感数据锚点,不具备时空连续性。此等‘逻辑漏洞’与‘认知偏差’,严重阻碍信息纯化与效率最优,必须予以彻底修正。
结局强制修正为:永恒的、不可逆转的物理性别离。绝对的、无法被任何情感连接穿透的个体孤寂。此乃符合宇宙热寂终极趋势之必然。
随着这道充满了“恶意”与“否定”的终极“敕令”颁布,整个刚刚恢复平静、带着忧伤诗意的烟雨江南概念世界,不再是温和的融化和重塑,而是被一股蛮横的、充满了“恶意”与“毁灭”倾向的力量,如同粗暴的巨手揉捏黏土般,强行扭曲、撕裂!
林寻和王大爷所在的乌篷船下,那片本应平静流淌、将他们送往象征未来的“京城”方向的江水,瞬间变得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原油。水面不再倒映天空,而是翻滚起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和无声嘶吼的阴影,一个巨大到仿佛能吞噬整个世界的漩涡在船底生成,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吸力。这江水,此刻已不再是水,它被概念污染,化作了“妄川”——一条由“怀疑”、“否定”、“虚无主义”与“存在危机”这些纯粹负面哲学概念构筑成的、理论上绝对无法逾越的绝望天堑。
更为可怕的是,无数冰冷、确凿、直指人性弱点的“真理碎片”,如同来自深渊的水鬼呢喃,从“妄川”那粘稠的黑水中升起,无视一切物理屏障,直接钻入林寻的脑海,试图从内部腐蚀、瓦解他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看似不合逻辑的“要回去”的决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