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呈现的景象,其带来的精神冲击力,远远超过了之前面对“静默的指挥家”时所承受的、纯粹力量层面的压迫感。
这些形容枯槁、眼神麻木、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拾荒者”,他们曾经可能也是林寻,是库奥特里,是苏晴晴,是王大爷。他们或许也曾满怀理想与热血,高唱着属于自己世界的、充满希望与反抗精神的战歌,驾驶着各自的方舟,向着那个冰冷无情的“秩序”化身——“集团”,发起过不屈不挠的、可歌可泣的冲锋。他们曾是希望的种子,是混沌中诞生的、敢于挑战既定命运的火花。
然而现在,他们却沦为了这片绝望之地最忠实、也最可悲的“清道夫”。他们不仅自身被绝望吞噬,更主动地、近乎本能地去扼杀、去拆解任何新生的、与他们过去何其相似的希望之火。他们正在亲手将自己曾经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一切,拖入与他们自身相同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种比单纯的物理死亡更加残忍、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结局——最终,你变成了你曾经最憎恶、最唾弃的模样。你的存在本身,成了你所反抗的一切的最有力佐证。
“和……和他们……战斗吗?”苏晴晴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画笔,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拾荒者,看着他们眼中那混合了麻木、贪婪与一丝残留痛苦的复杂眼神,感觉自己手中的画笔,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仿佛蘸满了铅块。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对“集团”那些冰冷的爪牙挥洒出愤怒的、充满破坏力的色彩,但面对这些仿佛就是“未来的自己”的、行走的悲剧,她竟无法从心底里生出一丝一毫真正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无穷无尽的悲哀与物伤其类的战栗。
这种深沉的、源自存在共鸣的悲哀,如同一种效力最强的精神毒素,瞬间感染、侵蚀了便利店那原本独一无二的“混沌圣歌”。
那原本高亢、激昂、充满了不屈生命力的旋律,仿佛被浸入了粘稠的沥青之中,开始变得迟滞、黏连,音调不由自主地低沉、沙哑下去。就像一盘承载着珍贵记忆的磁带,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消磁力场缓缓抹去原有的信息,充满了刺耳、混乱、令人心神不宁的杂音和走调。便利店内,那些原本稳定散发着光芒的灯管,开始不受控制地忽明忽灭,如同濒死者的喘息;整个船体也发出了细微却持续不断的、不稳定的震颤与呻吟,仿佛一个患上了严重疟疾的病人,在高温与恶寒中瑟瑟发抖。
他们的“歌”,他们赖以存在和抗争的核心,正在被“垃圾场”这片土地那强大而绝望的“主旋律”——那种名为“虚无”、名为“一切终归徒劳”的、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冰冷调子——所迅速地侵蚀、腐蚀、同化!
“不要被他们影响!守住心神!”林寻猛地甩了甩头,用尽意志力厉声喝道,试图将同伴们从这种精神泥沼中拉出来。但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此刻又何尝不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正在进行着一场无比惨烈的攻防战?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拾荒者”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失败、绝望与苟延残喘的复杂信息场,如同最恶毒的计算机病毒,正在疯狂地攻击、瓦解他之前精心构筑并深信不疑的“BUG理论”基石。
如果……如果成为一个“BUG”,挑战“秩序”的最终下场,并非通向自由与新生的康庄大道,而是不可避免地堕落成眼前这种失去了所有理想、只为一口“能量”而相互撕咬、行尸走肉般的可怜存在……那么,这种看似悲壮的反抗,与一种更加漫长、更加痛苦的慢性自杀,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向他的大脑不断注入着令人僵硬的寒意。
“吼——!!”
库奥特里是第一个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无形腐蚀与煎熬,转而采取最直接行动的。他的思维模式向来简单而纯粹,也正因如此,在某些时候反而更具韧性。敌人已经出现在面前,露出了獠牙,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他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哲学思辨,也无法忍受那种黏稠的、试图瓦解他斗志的绝望氛围,他选择用最原始、最暴烈的力量,来打破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周身那纯粹而灼热的金色战意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般迸发出来,将他映照得如同一位远古的战神。他猛地发出一声震撼虚空的怒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根沉重无比的黑曜石战棍,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地朝着那些拾荒者脚下所站立的那片、由无数废弃金属构成的、广阔如同大陆架般的残骸区域,猛掷了过去!
战棍脱手的瞬间,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空间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并非攻向任何一个具体的拾荒者,而是精准地、狠狠地砸在了那片金属“大地”的中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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