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尽头，故人依旧 第65章 霜夜惊弦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过沼泽地上空。

最后一缕昏黄的天光被翻涌的灰紫色瘴气吞噬，浓稠的黑暗如同巨兽的胃囊，将整个泽地笼罩。

白日里偶尔传来的毒虫嘶鸣也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带着腐烂甜腥的湿冷。

篝火再次燃起，成为这片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孤岛。橘红的火焰跳跃着，奋力驱赶着试图逼近的寒意，在少女素白的裙裾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欧阳墨殇盘膝坐在火堆旁，墨羽刀横于膝前，刀鞘上那点点星辰微光在火光映衬下流转着深邃的幽芒。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跃动的火焰上，实则心神高度凝聚，万象真瞳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严密覆盖着周身数丈之地，更时刻关注着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

然而，篝火旁的白裙少女，此刻却与他的戒备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出乎他的意料，暮色四合，直至黑暗彻底统治天空，繁星如同碎钻般缀满墨蓝天鹅绒般的夜幕，预想中的人格切换……并未发生。

白裙依旧胜雪，墨发如瀑垂落。少女抱着膝盖，坐在离火堆稍近的一块干燥苔藓上。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欧阳墨殇用枯枝拨弄篝火时溅起的火星所吸引。

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随着火星明灭而转动，充满了纯粹的好奇。火焰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跃动，映出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好奇。

她轻轻晃动着枯叶，看着光影在叶脉上流动变幻，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极纯粹的笑意，如同初雪消融时折射的第一缕阳光，干净得令人心颤。

她甚至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飞快地去触碰一颗刚刚熄灭，还带着余温的火星灰烬，指尖被烫得微微一缩，却并不害怕，反而歪着头，眼中流露出孩童般探究的兴致。

她又从旁边捡起一片边缘卷曲的枯叶，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着叶脉的纹路，又凑到鼻尖嗅了嗅，似乎想从那腐朽的气息中分辨出什么。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沼泽水面磷火的幽光，她也会立刻抬头望去，眸子里映出那飘忽的蓝绿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她的行为，纯粹得如同初生的幼兽，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全然沉浸在探索这个陌生世界的简单乐趣之中。

那份恬静与专注，甚至比白日里更甚，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天真，看不出半分昨夜那黑翼人格的暴戾与冰冷。

欧阳墨殇心中的警惕并未放下，反而升起一丝疑惑。白泽的警示言犹在耳，昨夜那毁天灭地的“潮生泽国”更是历历在目。

难道昨夜强行压制，导致黑翼人格陷入更深沉眠？还是……这种人格的切换，并非严格遵循昼夜交替，而是有着更复杂、更不可控的触发机制？

时间在寂静与篝火的噼啪声中流逝。夜渐深，寒意更浓。

少女探索的精力似乎终于耗尽。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困倦的水雾。

身体下意识地朝着温暖源的方向挪了挪，最终蜷缩起来，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慢慢挪到了欧阳墨殇的身边。

她抬起头，困倦而依赖地看着他，眼神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欧阳墨殇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臂。少女立刻顺从地依偎过来，将冰凉的小脸贴在他温热的臂弯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很快变得轻浅而均匀，沉沉睡去。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他玄衣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怀中少女的体温微凉，带着一种非人的细腻触感，睡颜恬静得不可思议。

篝火的暖光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跳跃，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此情此景，让欧阳墨殇紧绷的心弦也微微放松了一丝。

或许……昨夜只是意外？又或许她的状态正在逐渐稳定？还是因为混沌之力的作用……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异变，在无声中降临！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痛苦的挣扎。

怀中少女那素雅的白裙，如同被最浓的夜色浸透，被瞬间投入了最浓稠的墨池一般。

从裙摆开始，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飞速向上蔓延！

那墨玉般的秀发，则从发根处被无形的极寒侵袭，褪尽所有色彩，化作一片刺目且毫无生机的霜雪之白。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影切换，甚至没有惊醒她的沉睡。

黑裙！白发！

一股冰冷、死寂、如同万丈冰渊深处凝结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毫无征兆地从这具看似沉睡的躯体内部弥漫开来。

这气息不再像昨夜那般狂暴外放，充满毁灭欲，反而内敛得如同深潭，却更加幽邃，更加……清醒。

欧阳墨殇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膝上墨羽刀鞘的星辰微光应激般骤然亮起，低沉的嗡鸣在刀鞘内回荡。

就在他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时，怀中的白发少女……或者说，黑翼，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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