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的宅邸,在第十日,依旧维持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令人心悸的平静表象。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和家具上,一切井然有序,佣人们步履轻悄,空气中弥漫着香氛的淡雅气息。段念辛被按时接送上下学,她的钢琴课、舞蹈课、法语课依旧排得满满的,只是偶尔会在晚餐时,抬起清澈的眼睛,小声问一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她说好要陪我去看新出的动画电影的。”
段瑾洛会停下几乎没动过的筷子,喉结滚动一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妈妈……临时有点事,去国外了,要过一阵子。电影爸爸陪你看,好不好?”
“哦……” 念辛有些失望地撅撅嘴,但很快又被保姆端上来的甜点吸引了注意力。孩子的心,总是容易被眼前的事物填满。
段希辰则更加沉默。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眼中深藏的疲惫与某种近乎毁灭的焦灼,也感觉到了家里那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母亲“突然出国”这个理由,在如今通讯发达的时代显得漏洞百出。但他什么也没问。他看到了父亲书房的灯彻夜长明,看到了偶尔进出、神色凝重的陌生面孔,看到了祖父慕砚山曾亲自来过一次,与父亲在书房闭门长谈许久,离开时,祖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隐约猜到,家里出了大事,很可能与母亲有关。但他也明白,父亲和祖父选择瞒着他和妹妹,是因为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孩子除了增添无谓的恐慌和难过,毫无助益。他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完成祖父和父亲安排的一切课业,把自己绷成一根弦,不添任何麻烦,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母亲平安。
这个家,表面如常运转,只有段瑾洛自己,深知内里早已分崩离析,他正独自在烈焰与寒冰交替的地狱中煎熬,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沫和铁锈味。
而真正的人间地狱,在城市的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正无声地上演着更为惨烈的战争。
李辛是硬生生把自己撞晕过去的。
当戒断反应如同海啸般席卷她每一寸神经,当骨头缝里的奇痒和万蚁啃噬的痛楚让她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当对那管透明液体的渴望如同最毒的藤蔓勒紧她的心脏和喉咙时,残存的、属于“李小爷”的那点近乎偏执的尊严和底线,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过去的欢乐、家人的面孔、甚至对段瑾洛的思念,都被生理上排山倒海的痛苦和渴望挤压得模糊变形,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尖锐的念头——不能屈服!不能主动要那东西!被迫注射,是受害,是畜牲的罪行;可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主动伸手,哪怕只是眼神里流露出渴望,那就是堕落,是自我放弃,是她李辛彻头彻尾的失败!
“妈的……我李辛……就算走不出去……” 她蜷缩在冰冷的笼子角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咬破的嘴唇渗出,混合着冷汗,滴落在肮脏的毯子上,“死……也得干干净净的死……”
被迫和自愿,天差地别。
被迫,哪怕身体被玷污,被摧残,她李辛的灵魂没跪!她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直来直去、有时候虎了吧唧但绝不低头的“李小爷”!就算真有下辈子,见到段瑾洛,她也能挺直腰杆说一句:“老子没给你丢人!没变成自己都唾弃的烂泥!”
可要是自愿了,屈服了,为了那点短暂的虚幻快感去摇尾乞怜……那她李辛还是个什么东西?和那些她曾经在新闻里看到、在街头角落里蜷缩的、眼里只有毒品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就算侥幸活下来,她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段瑾洛面前?有什么资格做念辛和希辰的母亲?有什么脸……埋进段家的祖坟?她怕脏了那块地!
“不行……绝对……不行!” 她从喉咙深处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意识在痛苦和诱惑的撕扯下已经开始涣散。她怕,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控,怕自己会像秦霄贤期待的那样,扒着栏杆,涕泪横流地哀求。
怎么办?怎么才能不屈服?
极致的痛苦催生出极致的狠戾——对自己狠。
她猛地松开抱紧自己的手臂,在下一波更剧烈的奇痒和空虚感袭来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手脚,从笼子栏杆的缝隙中,死死地卡了出去!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手腕和脚踝,传来尖锐的疼痛。然后,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的姿势,向后仰倒,用后背和后脑勺,紧紧抵住身后的铁栅栏!
“呃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呼,但动作没有停。紧接着,她开始用自己卡在栏杆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有节奏地,撞击着身后冰冷坚硬的铁笼!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与金属碰撞的闷响和剧烈的疼痛。额头、肩膀、后背……她轮换着部位,用这种自残般的极端方式,对抗着体内那几乎要让她发疯的毒瘾发作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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