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大明混一图》前被孙儿心中那宏大的“世界图景”所震撼,朱元璋一连数日都心绪难平。他独自一人,屏退左右,反复凝视着那幅巨大的舆图,目光在辽东、西域、尤其是那片浩瀚的南海区域久久停留。
孙儿的心声如同惊雷,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世界好大好大……大明只是亚洲东部的一块……”
“海洋才是关键!控制海洋!海上霸权!”
“谁有了大海船,谁就最厉害!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欧罗巴百年后有大船殖民……闭关锁国只会落后挨打!”
这些话语,虽出自孩童之口,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预言性和洞穿未来的力量。朱元璋戎马半生,深知“制高点”的重要性。陆地上,他掌控了中原腹地、险关要隘。可这茫茫大海……他以往的目光,确实只将其视为天然的屏障,或是倭寇骚扰的烦恼之源,从未真正将其视为一个可以掌控、可以争霸的“制高点”!
「海权!制海权!」朱元璋咀嚼着这个全新的概念,眼中精光爆射!他想起孙儿所说的“欧罗巴百年后殖民”,心中警铃大作!若真如英儿所言,未来会有强敌从海上而来,那大明此刻若不早做准备,岂非坐以待毙?!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
数日后,武英殿内,气氛凝重。五军都督府都督、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市舶司提举等重臣齐聚一堂,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陛下因何突然召见。
朱元璋端坐御座之上,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群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朕近日观舆图,思虑深远。辽东、西域,乃陆疆屏障,需固守开拓,此乃常理。然……”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敲在御案上铺开的、特意放大描绘的南海区域,“此片汪洋!万里海疆!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海疆?陛下为何突然关注这个?兵部尚书谨慎回道:“陛下,海疆辽阔,倭寇时有侵扰,沿海卫所严加防范,水师亦常备不懈,当可无虞。”
“无虞?”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短浅!尔等只知倭寇小患,岂知汪洋之外,卧虎藏龙?岂知百年之后,或有巨舰横海而来,觊觎我大明锦绣河山?!”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百年之后?巨舰横海?陛下此言何意?莫非得了什么天启?
朱元璋没有解释,继续沉声道:“朕意已决!大明之未来,不仅在陆,更在于海!海权即国权!制海权即制霸权!”
“传朕旨意!”
“一、擢升沿海水师!于福建、浙江、广东三地,增设水师卫所!增造大型战船!以福船、广船为基,着工部、军器局,集天下能工巧匠,研制更大、更坚、炮火更猛之远洋巨舰!务求能远航千里,威慑海疆!”
“二、强化海防!沿海各卫所,增筑烽燧、炮台!水师巡弋范围,南至琼崖,东抵琉球,北达登莱!遇有不明船只,无论商船、渔船,皆需盘查!凡有可疑,立报!”
“三、拓展海图!着市舶司,重金招募熟悉海路之老舵工、海商!详绘南海、东海乃至更远海域之海图!标注岛屿、暗礁、洋流、季风!凡献详实海图者,重赏!”
“四、掌控南海!命广东都指挥使司,加强对琼州府(海南岛)之经营!增派军士,移民实边!以琼州为基,巡视南海诸岛(东沙、西沙、南沙群岛),宣示主权!凡有岛礁,皆需命名、绘图、刻石为记!此乃祖宗疆土,寸海不让!”
“五、鼓励海贸!市舶司需整顿吏治,简化手续,公平抽分!吸引番商来朝!然,严禁私通倭寇!凡有违者,严惩不贷!”
一连串旨意,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在场所有大臣!陛下这是……要大兴水师,经略海洋?!这投入何其巨大!意义又何在?
“陛下!”一位老臣忍不住出列,“此举耗费钱粮巨万!水师靡费,远胜步骑!且大海茫茫,风险难测,所得几何?不如固守陆疆,休养生息……”
“住口!”朱元璋厉声打断,目光如刀,“尔等只知眼前寸土,焉知未来大势?!朕问尔等,若无内府珍品司之琼华浆、玲珑镜、玉雪糖行销海外,何以得此巨利充盈府库?若无海船,此等珍品如何远销?财富从何而来?!”
他猛地站起,声音洪亮,响彻大殿:
“财富在海上!威胁亦在海上!今日不谋海权,他日必受制于人!造船!练兵!绘图!控岛!此非靡费,乃是为我大明子孙,谋万世之安!为华夏海疆,铸不朽之盾!此事,无需再议!各部依旨行事,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雷霆之威,不容置疑!群臣噤若寒蝉,纷纷领命。
旨意迅速传遍朝野,掀起轩然大波。沿海各省,造船厂炉火重燃,工匠云集;水师营地,新兵招募,操练声震天;市舶司内,熟悉海路的老舵工被奉为上宾,重金礼聘;琼州岛上,军士登岛,移民垦殖,刻石立碑的船队开始驶向南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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