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御花园中的菊花开得正盛,金灿灿地铺陈了一路,与尚未完全褪去绿意的松柏相映成趣。天气晴好,暖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来几分难得的和煦。
朱元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批阅完上午的奏章,便命人将朱雄英抱至御花园的澄瑞亭中。亭子坐落在一片人工堆砌的高高台基上,以青石垒砌,四周设有精雕的螭首排水孔道,视野开阔,可赏园景,又可避秋风。
朱元璋将裹在赤色锦缎襁褓里的孙儿抱在怀中,难得地褪去了几分帝王的肃杀,眉宇间透着寻常祖父的慈和。他用指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掌,极轻地拍抚着孙儿的后背,感受着那小小身躯传来的温热和依赖。
「哎哟,老爷子今天兴致挺高啊……」朱雄英的意识半醒半寐,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和煦的阳光,倒也惬意,「这花园修得可真不赖,比后世那些收费公园强多了,纯天然无添加。」
朱元璋抱着他,在亭中缓缓踱步,偶尔指着远处的飞檐斗拱或是近处的奇花异草,低声说些无人能懂的“婴语”,自得其乐。随侍的太监宫女们都远远垂手侍立着,不敢打扰这天伦之乐。
行至亭边,朱元璋停住脚步。朱红色的栏杆下,一队黑黝黝的蚂蚁正排着长队,繁忙地来回穿梭,它们正齐心协力地将一些细小的食物碎屑和虫卵搬往更高处的一个石缝。
“瞧,雄英,蚂蚁搬家。”朱元璋饶有兴致地指着下方,仿佛孙儿真能听懂似的。他那双洞察世事的锐利眼眸,在瞥见这熟悉场景时,下意识地眯了一下。深植于骨髓中的农耕记忆被瞬间触动——蚂蚁迁穴,雨兆也。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的目光扫过脚下坚固高燥的青石台基,望向远处纵横交错的汉白玉排水明沟与暗渠。这皇宫大内,一砖一瓦皆非凡品,地势经过能工巧匠精心设计,绝非乡野田埂边的土坡可比。那些小虫子的动静,在这等“万年永固”之地,还能应验天地之威吗?更何况,钦天监昨日才呈报,近日天象平稳,秋高气爽,并无降雨之兆。一丝疑虑掠过心头,让他并未将这不甚起眼的自然征兆放在心上。
朱雄英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些移动的小黑点,但他前世的知识立刻被激活了。
「蚂蚁搬家?」他心里嘀咕起来,「哦豁,这常识题我懂啊。蚂蚁搬家蛇过道,明日必有大雨到。看这阵仗,雨小不了啊。老爷子还搁这儿赏花呢,赶紧回屋收衣服去吧……呃,不过皇宫好像也不用自己收衣服……但那也得避雨啊,这亭子敞篷的,待会儿成了落汤鸡可就不好玩了。」
这稚嫩却清晰无比的“心声”,如同一声清磬,骤然在朱元璋脑海中响起,将他方才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疑虑,瞬间放大成了明确的警示!
骨子里的经验与这诡异莫测的心声相互印证,让他心神一震。他不动声色地抱着孙儿回到亭中石凳坐下,看似随意地对侍立一旁的太监吩咐:“去,传钦天监当值博士过来。”
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此刻,朱元璋的心思已不在天气本身。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上天借孙儿之口赋予的“先知”,其精准程度,究竟能达到何等骇人听闻的地步!能否……超越钦天监那些繁复的仪器与饱学博士的推演?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袍的钦天监博士疾步而来,躬身行礼:“臣叩见陛下。”
“嗯,”朱元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临时起意,“咱观今日天象,风和日丽。爱卿近日观测,可有何异常?近期是否会有雨泽?”
那博士被皇帝突然召来问天气,心中有些莫名,但不敢怠慢,恭敬回禀:“启奏陛下,臣等连日观测,天象并无异状。秋日气爽,云稀风轻,依臣推断,未来三五日内,应皆是如此晴好天气,并无降雨之象。”他的语气颇为肯定,这是基于专业知识和仪器观测得出的结论。
朱元璋闻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咱知道了,下去吧。”
「啧啧,」朱雄英困意袭来,听得迷迷糊糊,心里还在习惯性吐槽,「这钦天监的业务水平看来也不咋地啊……还不如我这个吃奶的娃娃看得准。明明就要下大雨了嘛……老祖宗传下来的谚语,可是有科学道理的……气压、湿度……说了你们也不懂……zzZZ……」
嘀咕声渐渐微弱,他被暖阳和祖父有节奏的轻拍哄得再次进入梦乡。
而朱元璋抱着他,坐在亭中,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辰,等待着这场“验证”的结果。一方是秉承家国正朔的专业机构,一方是怀中稚子无心的呓语。孰对孰错,将决定他今后如何看待和利用这份“天赐”之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依旧明媚,微风拂过菊花,带来淡淡清香。远处侍立的宫人们垂首静默,一切都仿佛凝固在秋日的静谧画卷中。
难道……这次是错的?那心声并非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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