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廷议的尘埃落定,标志着神机营的筹建从蓝图走向了现实。
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朱雄英深知,一支新军的灵魂,在于“人”与“法”——即精锐的兵员与严明的训法。这两方面,无一不触及旧有体系的根基,风波随之而起。
诏令一下,由东宫和五军都督府联合组成的遴选组,便奔赴京营及周边精锐卫所,开始挑选第一批神机营士卒。皇太孙亲自定下的标准极为严苛:不仅要求年龄轻、体魄健、视力佳,更强调“心思灵巧,能识文字者为上”。
这后一条,在普遍由朴实农家子弟构成的明军中,犹如投入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波澜。许多靠军功晋升的中下层军官对此大为不满,纷纷抱怨:
“当兵吃粮,讲究的是勇力忠心!识文断字?那是秀才相公的事!按这个标准,岂不是把军中好些敢打敢拼的好儿郎都排除在外?”
“太孙殿下这是要选工匠,还是选士卒?这般选法,选出来的怕是只会摆弄火铳的娇贵公子,哪能上阵搏杀!”
面对非议,朱雄英不为所动。
他深知,操作相对复杂的火绳枪和理解战术指令,需要士兵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和纪律性。更重要的是,他有着更长远的布局。
在遵循普遍标准的同时,朱雄英有意识地优先从一批顶级勋贵家族的年轻子弟中遴选。魏国公徐达之子徐增寿、武定侯郭英之子郭镇、宋国公冯胜之侄冯诚、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璇、信国公汤和之孙汤鼎、宁河王邓愈之子邓镇等……这些年龄与他相仿、自幼一同读书习武的伴读或世家子弟,被纷纷纳入首批名单。
此举用意深远:其一,这些子弟家学渊源,见识广博,易于接受新事物,可成为技术骨干和基层军官的苗子;其二,将他们凝聚在身边,可借助其家族影响力,减少神机营初创的阻力,并逐步培养属于自己的核心班底。
消息传出,朝野反应不一。朱元璋在乾清宫听到蒋瓛密报时,沉吟片刻,对身旁的朱标道:“标儿,你看英儿此举如何?”
朱标谨慎答道:“回父皇,英儿优先选用勋贵子弟,虽有借力之意,却也易授人以‘任人唯亲’之口实。然,这些子弟确为良材,若用之得法,可成新军骨架。儿臣以为,可静观其效,但需提醒英儿,务必公正严明,量才施用,不可一味偏袒。”
朱元璋微微颔首:“嗯。让他折腾去吧。雏鹰展翅,总要自己扑腾几下。有你我看着,出不了大格。让他用这些人,也省得那帮老家伙整天惦记着往新军里塞他们的旧部。”
人员初步选定,神机营暂驻京西大营,开始了紧张的训练。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火绳枪在训练中暴露出的缺陷,远比预想的更为突出。
最致命的问题便是射速。即便是最熟练的士兵,完成清理铳管、装填火药、夯实弹丸、点燃火绳、瞄准击发这一整套流程,也需要近一分钟时间,且过程中稍有差错便会失败。这与弓箭手瞬息之间可连发数箭的速度相比,天差地别。
其次是天候制约。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便能令整个神机营的训练陷入瘫痪——火绳受潮难以点燃,火药板结影响击发。至于夜间,点燃的火绳更是如同明灯,极易暴露目标,根本难以用于潜行或夜战。
此外,后勤压力巨大。火药、铅弹的消耗远超传统冷兵器,对生产和运输都提出了严峻挑战。
这些弊端,自然逃不过那些时刻关注神机营,本就心存疑虑的旧派将领的眼睛。他们或借巡视之名,或远远观望,看到神机营士卒在雨中手忙脚乱、射击节奏缓慢的情景,不禁相视冷笑,窃窃私语:
“哼,花架子!看着热闹,真到了战场上,敌人骑兵一个冲锋,他们怕是连一轮齐射都完不成!”
“就是!远不如咱们的弓箭手利索!这玩意儿,也就听着响,吓唬人还行!”
“看来陛下还是圣明的,只让练一卫,怕是也看出此物华而不实了!”
这些风言风语,难免传到神机营将士耳中,使得一些原本满怀期待的士卒也产生了动摇和沮丧情绪。
面对技术局限和外界质疑,朱雄英并未气馁。他深知,火器的优势在于集中使用的威力与心理震慑,而非单兵格斗。他将训练重点,放在了如何通过战术和组织来扬长避短上。
他亲自指导,与徐增寿、郭镇等勋贵子弟出身的军官们反复推演,重点打磨 “三段击”战术。
将士兵分为三排,第一排射击后退至最后装填,第二排上前射击,第三排跟进,如此循环,以求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弥补单兵射速的不足。
更重要的是,他极力强调步、炮、骑协同。
演练中,神机营的火力齐射,被设定为为己方重甲步兵推进清扫障碍,或为骑兵冲锋提供火力掩护的关键环节。他要求士卒不仅要熟练掌握火器,更要理解在整个战局中自身的定位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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