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建武五年(公元 29 年)的扶风茂陵,深秋的寒意已浸透了马府的青砖黛瓦。年仅十岁的马明德跪在父亲马援的灵位前,瘦小的身躯因连日的哀伤微微颤抖。案上残烛摇曳,映照着她过早褪去稚气的脸庞 ——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已悄然埋下了坚韧的种子。
马明德出身的扶风马氏,本是西汉以来的将门世家。父亲马援是东汉开国元勋,这位被后世尊为 “伏波将军” 的名将,一生南征北战,平定陇西、抚平交趾,为光武帝刘秀奠定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的豪言,至今仍在关西大地流传。母亲蔺氏是汉中望族之女,知书达理,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马明德自幼便耳濡目染,既承继了父亲的刚毅果敢,又习得母亲的温婉贤淑。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建武二十五年(公元 49 年),马援在征讨五溪蛮时身染重疾,病逝于壶头山军中。这位为汉室耗尽心血的老将未曾想到,自己尸骨未寒,朝中的暗流已悄然涌动。素来与马援不和的虎贲中郎将梁松等人趁机发难,诬告马援在南征交趾时私藏明珠文犀,光武帝震怒之下收回了马援的新息侯印绶。一时间,曾经门庭若市的马府变得门可罗雀,甚至连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寥寥无几。
家族的骤变如惊雷般炸响在马明德的世界里。年仅十岁的她,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之女。更残酷的是,母亲蔺氏因过度悲痛患上风疾,双目失明,家中三个哥哥尚年幼,偌大的家族竟无主事之人。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要撑起摇摇欲坠的家,其艰难可想而知。
马明德没有沉沦于悲伤。她擦干眼泪,开始学着处理家事。每日清晨,她都会踩着露水去账房核对账目,仔细清点家中的田产、奴仆和器物;午后则侍奉母亲汤药,为失明的母亲描述窗外的景致以解忧愁;夜晚还要在灯下督促哥哥们读书习字,讲解父亲留下的兵书要义。府中老仆常常见到她深夜仍在灯下翻阅账簿,小小的手指在竹简上一遍遍划过,冻得通红也浑然不觉。
有一次,家中老仆不慎算错了秋收的粮税,导致官府催缴时出现亏空。马明德得知后,没有责备老仆,而是连夜带着账簿赶往县衙。面对县丞的刁难,她不卑不亢,逐条核对账目,清晰地指出误差所在。当县丞看到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女竟能将繁复的账目打理得丝毫不差时,不禁惊叹道:“伏波将军虽逝,家风犹存啊!” 最终不仅免除了责罚,还对马家多有照拂。
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里,马明德不仅维系着家族的运转,更在逆境中积累着独特的人生智慧。她从父亲留下的兵书中领悟到 “刚易折,柔能存” 的道理,从母亲的言传身教中学会了 “忍辱负重,以柔克刚” 的处世之道。这些宝贵的品质,将在日后伴随她走过更长的人生道路。
建武二十八年(公元 52 年),一道来自皇宫的旨意打破了马府的沉寂 —— 光武帝下令选拔功臣之女入宫,马明德与她的堂姐一同被选入掖庭。对于此时的马家而言,这既是无奈的选择,也或许是潜藏的转机。
初入宫廷的马明德,面对的是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掖庭世界。这里与自由开阔的将军府截然不同,处处充满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作为罪臣之女,她被分到了太子刘强的宫中,身份只是最低等的 “待诏”,负责洒扫庭院、整理文书等杂役。宫人们见她出身败落,常常对她冷嘲热讽,将最苦最累的活计都推到她身上。
但马明德从未抱怨。她将在马府练就的坚韧发挥到极致,无论多么繁重的工作都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晨天未亮,她便起身打扫庭院,将每一片落叶都清扫干净;夜晚别人都已安睡,她还在灯下仔细抄写文书,字迹娟秀工整。有一次,负责管理文书的女官故意刁难,让她在一日之内抄写完十卷《论语》。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马明德没有推辞,连夜不眠不休,竟真的在次日清晨按时完成,而且卷面整洁,无一处涂改。女官翻阅着她的抄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马明德从未放弃学习。她利用整理文书的机会,饱览宫中藏书,从经史子集到治国方略,无不涉猎。每当遇到疑难之处,便虚心向宫中的老宦官请教。渐渐地,她的学识和见解在宫人中小有名气,连太子刘强也听说了这个勤奋好学的待诏女。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光武帝废长立幼之后。建武十九年(公元 43 年),光武帝废除太子刘强,改立刘庄为太子。按照宫廷规制,原东宫的宫人需重新分配,马明德因表现出众,被转至新太子刘庄的宫中。这次转任成为她人生的重要契机。
来到刘庄宫中后,马明德依旧保持着低调谦和的作风。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敏感,从不参与宫中的派系争斗,只是专注于做好分内之事。刘庄性情沉稳,喜好读书,当他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宫人竟能对《春秋》《尚书》提出独到见解时,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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