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二十二年的深秋,漠北草原的寒风已带着刺骨的凛冽,吹动着弘吉剌部营地的毡房穹顶。十三岁的答己正跪在阿母的毡房前,双手捧着盛满马奶酒的银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毡房内,传来父亲按陈那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弘吉剌的女儿,本就该是黄金家族的基石。成宗陛下的旨意已到,她必须嫁给真金太子的第三子铁穆耳。”
毡帘被掀开,阿母红肿着双眼走出来,接过银碗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答己绣着云纹的锦袍上。“我的女儿,你要记住,草原女子的眼泪只能流在心里。到了大都,守住自己的身份,护住弘吉剌的荣耀,比什么都重要。”答己抬起头,澄澈的眼眸中没有寻常少女的怯懦,只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轻轻点头,将那句“可铁穆耳殿下已有正妃伯牙吾氏”咽回了腹中——在皇权面前,质疑本就是最无用的情绪。
没人知道,此刻的答己心中,还藏着另一个秘密。三个月前,她在部落的那达慕大会上,偶遇了随真金太子北巡的铁穆耳之弟答剌麻八剌。彼时的答剌麻八剌刚满十五岁,骑术精湛,在射箭比赛中三箭皆中靶心,引得众人欢呼。他策马奔过答己身边时,不慎将腰间的玉珏甩落,恰好落在她的脚边。答己捡起玉珏,那是一块温润的和田白玉,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边缘还带着少年掌心的温度。当她将玉珏归还时,答剌麻八剌看着她的眼睛,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说了句“多谢”,便策马离去。那抹少年人的羞涩,像一颗种子,悄悄埋在了答己的心底。
次年开春,答己带着弘吉剌部的陪嫁——五百匹骏马、三千只羊以及数十名能工巧匠,踏上了前往大都的路途。车队绵延数十里,在草原上留下长长的车辙。途中,她的侍女豁阿黑臣悄悄告诉她:“听说答剌麻八剌殿下也会去大都迎接您,他特意让人备了您喜欢的沙棘果干。”答己的脸颊微微发烫,却只是淡淡道:“休得胡言,皇家礼仪森严,不可有半句僭越之语。”
抵达大都时,城门外早已排列着盛大的仪仗。真金太子与太子妃伯蓝也怯赤亲自迎接,铁穆耳站在太子身侧,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扫过答己时,没有丝毫波澜。而站在铁穆耳身后的答剌麻八剌,却悄悄朝她递过来一个锦盒,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答己假装未曾看见,恭恭敬敬地行完大礼,随着宫人走进了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城。她不知道,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将见证她一生的荣耀与挣扎,也将让她与答剌麻八剌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按照元廷的规矩,答己被封为“侧妃”,居住在东宫的偏殿。铁穆耳的正妃伯牙吾氏出身显赫,性格骄纵,对答己处处刁难。先是以“侧妃不得使用正红色”为由,没收了她从草原带来的绣袍;后又在宴会上故意打翻她面前的酒杯,说她“不懂中原礼仪”。答己从不争辩,只是默默忍受,每日除了向太子妃请安,便是闭门读书,学习中原的经史子集与宫廷礼仪。她知道,在这深宫中,隐忍是最好的武器。
转机发生在至元二十四年。真金太子因“禅位风波”忧愤成疾,一病不起。东宫上下人心惶惶,伯牙吾氏只顾着拉拢朝臣,为铁穆耳争夺储位,却忽略了照料太子的起居。答己则每日亲自熬制汤药,送到太子床前,悉心照料。太子妃伯蓝也怯赤看在眼里,对这个来自草原的儿媳渐渐生出好感。一日,太子清醒时,拉着答己的手说:“你虽为侧妃,却有仁善之心,日后定能有福报。”答己含泪道:“太子殿下是国之根本,臣妾只盼殿下早日康复。”
这段时间,答剌麻八剌也常以探望父亲为由,来东宫看望答己。两人总是在无人的回廊或花园中短暂相见,话不多,却彼此心照不宣。答剌麻八剌会告诉她朝中的动向,提醒她注意伯牙吾氏的算计;答己则会叮嘱他保重身体,不要卷入储位之争的漩涡。一次,答剌麻八剌见她日渐消瘦,便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膏,低声说:“这是西域进贡的雪参膏,能补气养血,你每日涂抹在虎口处,效果很好。”答己接过药膏,指尖触到他的掌心,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慌忙分开。那一刻,阳光透过回廊的窗棂,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暧昧与无奈。
至元二十二年,真金太子病逝,朝野震动。忽必烈皇帝悲痛之余,立铁穆耳为皇太孙,确定了皇位继承人。铁穆耳地位稳固后,对答己的态度依旧冷淡,伯牙吾氏更是气焰嚣张,甚至不许答己参与后宫的祭祀活动。答己深知自己势单力薄,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她不仅精通了汉语,还学会了蒙古文、藏文,甚至对律法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知道,只有拥有足够的智慧,才能在这深宫中立足。
至元三十一年,忽必烈驾崩,铁穆耳在大都即位,是为元成宗。答己被封为“贵妃”,地位略有提升,但依旧无法与皇后伯牙吾氏抗衡。成宗沉迷于酒色,朝政逐渐被伯牙吾氏与权臣铁木迭儿掌控。答己则依旧保持着低调,从不参与后宫争宠,也不干涉朝政,只是偶尔在成宗清醒时,以“草原旧俗”为由,劝谏他体恤民情,减轻赋税。成宗虽不以为然,却也从未斥责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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