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得化不开,傍晚的风带着透骨的凉意,卷起胡同里最后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扑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堂屋里却暖意融融。蜂窝煤炉子烧得正旺,蓝汪汪的火苗舔着乌黑的炉壁,上面坐着一口深底铁锅,锅里乳白色的骨头汤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着腾腾的热气,将整个屋子的寒气都驱散了。汤里沉浮着几块带肉的大骨,几片老姜,一把葱结,香气随着蒸汽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王桂香正麻利地切着菜,嫩白的豆腐被切成整齐的方块,水灵灵的白菜撕成大片,自家发的绿豆粉丝泡在凉水里,变得晶莹剔透。林海生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薄薄的片,码在盘子里,旁边还有一小碟洗得碧绿的菠菜,一小碗新炸的辣椒油,香气扑鼻。林晓峰趴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鼻子一耸一耸。林晓娟帮忙摆着碗筷,动作轻快。
这是一顿难得的暖锅。王桂香说,天冷了,吃点热乎的,驱去寒气,也……压压惊。虽然她没说压什么惊,但全家人都明白。连日来的风波——赵卫国的骚扰、林海旺父子的闹剧、以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关注感”,都像无形的石头压在心头。这锅热气腾腾的汤,便是母亲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慰藉和团聚。
林晓梅也早早关了铺子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包从熟食店买的酱牛肉。“妈,加个菜。”她笑着把油纸包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忙碌一天后的倦色,但眼神是柔和的。周继军下午托人送来了几块新找的进口辅料样品,品质极好,让她对那件风衣的设计又多了些灵感,心情也好了不少。
“都齐了,快坐下,趁热吃!”王桂香招呼着,率先夹起一片五花肉,在滚沸的汤里涮了涮,肉片瞬间蜷缩变色,蘸了点辣椒油和酱油调成的料汁,放进林海生碗里,“海生,多吃点,今天累了吧?”
林海生“嗯”了一声,低头吃了,热烫鲜香的肉片下肚,似乎连日的憋闷都驱散了些。他也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豆腐:“你也吃,别光忙活。”
暖锅的热气氤氲了每个人的眉眼,也暂时模糊了那些潜藏的忧虑。大家围着炉子,下菜,捞菜,蘸料,吃得鼻尖冒汗,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简单的食材在热汤里滚过,便成了无上的美味。林晓峰吃得小嘴油光发亮,烫得直哈气也不肯慢点。林晓娟小心地捞着粉丝,怕溅到身上。林晓梅和周继军讨论着面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林晓兰安静地吃着,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纯粹的家的温暖。滚烫的汤汁,鲜嫩的肉片,软滑的豆腐,还有家人围坐时轻松的笑语,都像一剂温补的良药,缓缓熨帖着她因连日探查、思虑过甚而略显紧绷的神经。她甚至暂时将黑车、茶馆、沉三爷那些纷乱的线索抛在了一边,只是沉浸在这简单的满足感里。
“晓兰,发什么呆?再不吃肉可没了。”林晓梅见她出神,夹了一片牛肉放到她碗里。
林晓兰回过神,笑了笑:“谢谢姐。” 她将牛肉蘸了料,送入口中,酱香浓郁,肉质紧实。美食与亲情,果然是抵御世间寒意的利器。
饭桌上,话题渐渐多了起来。林晓峰兴奋地说起他打算用废旧零件组装一个简单的“矿石收音机”,不用电,据说能听到更远的电台。林海生虽然不懂,但也鼓励地点头。林晓娟小声提到,美术老师夸她最近对色彩的感觉进步很快,建议她可以尝试画一些更大胆的题材。王桂香则念叨着过两天该拆洗棉被,准备过冬的厚衣裳了。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铺子平稳,学业进步,家人健康。如果没有那些暗处的窥伺,这该是多么圆满的日子。
暖锅吃到尾声,汤底越发醇厚。王桂香又下了最后一把菠菜,翠绿的叶子在乳白的汤里翻滚几下便熟了,捞起来清甜爽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不重,很有节奏。
桌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一家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这傍晚时分,会是谁?
林海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去看看。”
“爸,我去吧。”林晓兰几乎同时起身,动作更快一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和警惕。她的感知力已经先一步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气息……有点熟悉。不是林海旺父子那种贪婪粗鲁,也不是黑车的冰冷专业,更不是茶馆里那种复杂探究。而是一种……温和中带着一丝歉疚,还有点心虚?
林海生还想说什么,林晓兰已经走到了门边,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李有福——那天被赵卫国领着来铺子“求助”的老实汉子。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旧布袋,脸上带着局促不安的笑容,看到开门的是林晓兰,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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